51.第 51 章

 這玉瑩潤光潔, 在陽光的照耀下透著層暖光。

 看模樣保存得極好 ,而且摸起來的手感極潤,倒像是時常放在掌心摩挲。

 崔舒若不太熟悉古代的物品制式,但她想到了一個人。

 正巧這時行雪掀開車簾, 捧著托盤, 上面是溫熱的點心, 應該是早早放在燙了熱水的食盒裡保存的,如今日頭漸漸起來,也到了該用點心的時候。

 她小心的擺在案腳有凹槽的案几上, 又要為崔舒若泡茶,但崔舒若攔住了她。

 崔舒若將玉佩貼於掌心,讓行雪能清清楚楚地瞧見,她觀察著行雪的反應, 笑道:“新得了塊玉佩,好看是好看, 可卻不知道來歷,行雪, 你能看出來嗎?”

 行雪被崔舒若的突然發問弄得微怔, 神色略不自然, 隨後她彷彿極為不好意思地一笑, “郡主您高看奴婢了,奴婢不過是府裡的奴婢, 哪能知曉那麼多, 您若是想知道, 怕是要問朝堂上的相公們呢!”

 崔舒若絲毫沒有被轉移注意力,她好整以暇的微笑望著行雪。

 在崔舒若的注視下,行雪故作的笑容也漸漸消下, “郡主,奴婢當真不曉得。”

 崔舒若笑了一聲,轉而講起另一個毫不相干的事。

 “廢太子荒淫,喜好女色,為此做出了不少強搶民女的事。可有些人家,官眷出身,即便看上了,也並非想搶就能搶。若是他看中的女子家族勢力不夠,便會逼迫她們的阿耶,不得不獻女,以保全家族。

 可並非所有人都願受脅迫,總有一身傲骨不肯屈就的。

 譬如原禮部侍郎廖瑜蘭大人,他生性清高正氣,絕不可能做出交出女兒的事,況且還是早已定了親事的女兒。可他不過是小小的侍郎,沒有實權,身後沒有可靠的家族,不過是僥倖被提拔,靠著實幹坐上侍郎位置的庶族。

 如此行徑,自然引得當初要風得風要雨得雨,正當風光的廢太子大怒,不惜構陷他。廢太子妄圖害得廖大人全家家破人亡,藉此趁勢搶奪看中的美人。誰料那女子也是硬骨頭,在廢太子來之前,便一根白綾吊死自己,寧死不屈。

 廖大人也在城門口以死明志,撞牆身亡。”

 行雪臉上的笑容不在,她垂著眼睛,神情木然,彷彿崔舒若說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崔舒若盯著她,自己動手倒了碗茶,推向她,“廖家有個小女兒,也在流放途中死了,你識得她嗎?”

 行雪的手握住茶碗,神色平靜,“郡主說笑了,奴婢怎麼會識得?”

 崔舒若見她不承認,索性不再繞圈子,她說:“太子已死,廖二娘子,你要瞞到什麼時候呢?”

 “太子已死?”廖行雪睜大眼睛,不可置信,“他當真死了?”

 崔舒若緩緩點頭,“廢太子被幽禁後,無人照料,終日苦悶,以致瘋癲。後來,某些依舊心中不安的人,動了點手腳,就叫他溺水而亡。”

 “太子?”廖行雪幾乎一下就猜了出來。

 崔舒若頷首。

 而這短短的兩個字,也暴露了廖行雪的身份。

 廖行雪最終低下頭,崔舒若則繼續道:“其實當日我詰問廢太子,又帶著阿孃進宮,並無扳倒他的用意,不過是想壓制他。誰料先皇后的病情經不起波折,廢太子出言頂撞,這才引得他被圈禁,後因聖人的遷怒而被廢。

 後來的一切,並非我能預料,但確確實實是引得他後來被廢。說句公道話,像那般內幃不修,德行敗壞之人,一切盡是報應。”

 廖行雪前頭都能穩住情緒,唯獨在聽見害得自己全家的罪魁禍首廢太子的死訊時,禁不住淚流滿面,她深知自己的來歷崔舒若已經知道的一清二楚,索性不再壓抑。

 她咬牙切齒,眼睛通紅落淚,甚至額角青筋隱現,“他本就該死!那就是個色中餓鬼,無恥小人!

 今日郡主既已揭穿我的身份,我亦不能再瞞。”

 只見她跪行向後,朝著崔舒若行大禮叩拜,她抬頭時已是淚流滿面,“郡主大恩,若非您出手,只怕憑狗皇帝對廢太子的寵愛,他還不知能多逍遙幾年。而今他慘死,雖非我所為,亦足慰藉先父他們在天之靈。”

 崔舒若的神情也從方才的平靜打量變作憐惜,她連忙扶起行雪,幫著擦淚,同仇敵愾地說:“不僅是廢太子,還有皇室的其他人,你好好活著,我們等著看他們狗咬狗自取滅亡!”

 “郡主!”行雪姣好的面容滿是淚痕,她詫異的盯著崔舒若,平日裡慣是冷靜的人,在驚聞最大的仇人身死後,不免心緒激盪,而親手推動了這一切的人正站在自己的面前。

 行雪咬了咬唇,掙脫崔舒若的攙扶,重新跪在地上,雙手展開重新堅定的俯身,她將頭磕到地上,“趙家救我於水火,郡主推動了廢太子之死,為廖家報仇,我無以為報,今後甘為郡主牛馬耳,誓死追隨效忠,廖家阿予對郡主的忠心,今後天地可鑑,日月可昭。”

 隨著她話落,以頭長叩,俯於手背。

 而系統的提示音也出來了。

 【叮,忠心值+60】

 【恭喜親親,廖行雪(廖予)對您的忠心值目前為90點,已到了生死相隨,不問對錯的程度!】

 崔舒若並不意外,對廖行雪這樣進退有度、心有城府、但性子隱隱藏著清高桀驁的人而言,即便她因為仇恨不得不隱忍磕頭,做著下人的事,可她的脖頸依舊似高傲的鶴,從不曾低下。

 若是想收服她,能靠的也不過是替她報仇,揪住她心中最在意的這一切。

 她要麼虛以為蛇,要麼就是真真正正的效忠,生死不改。

 崔舒若握住行雪的雙臂,將她從地上拖起來,注視著她認認真真的許諾道:“我願以誠相待,來日共見腐朽舊朝傾覆,盼天下大安的一日。”

 崔舒若如今手上可用的人太少,廖行雪宛若上天賜予的,不但精通世家的門道,而且她阿耶曾經在朝為官,家風清正,她自己也是博覽群書,篤信好學,剛好能彌補崔舒若不熟悉此時規矩風俗的不足。

 好不容易收服了她,崔舒若重新向廖行雪詢問那塊龍紋玉佩的來歷。

 這回廖行雪不再推脫,而是捧到手心,仔細打量,在窗戶斜照的陽光下,玉佩散發瑩潤的光澤。

 廖行雪眼睛突然一亮,“郡主,奴婢想起來了。能認出這塊玉佩的,興許真沒什麼人。近些年天下動亂,如今的晉朝更是謀逆得來的天下,故而禮制不似過往嚴苛,即便是勳貴,只要品級夠高,也能用上龍紋玉佩。

 可在前朝時,最低也得是親王才能用上。這塊玉佩的形制,不太像晉朝的,倒有些像前朝時的風格。”

 廖行雪的阿耶本就是禮部侍郎,她自己好學聰敏,比禮部的普通官員怕是知道的還要多。

 既然她能這麼篤定,那麼八九不離十就是前朝舊物,而且年份不小。

 兩相結合,足夠崔舒若推斷出它的來歷。

 竇夫人曾經說過,老皇帝遍尋永嘉公主的胞兄周寧王遺留的血脈而不得。如今回想起來,那位“山白賢弟”雖然出現的有些突然,而且總是盯著她,但目光裡卻沒有任何惡意,彷彿僅僅是為了瞧上一瞧?

 就連走也是一樣,因為意識到了自己引起她的關注,令她疑心。

 可留下這枚玉佩是為了什麼?

 僅僅是留作紀念,還是為了表明身份?

 崔舒若覺得奇怪,從前的崔神佑遇見過那位周寧王世子嗎?他們之間是否有過交流,或者是一種心照不宣的相見?

 不,應該不會。崔舒若推翻了自己的猜測,若是過去的崔神佑認識他們,那便不該留下這枚玉佩。

 也許是因為崔神佑被囿困在博陵崔氏本家的老宅中,至少不會有性命之憂,而且不容易混進去,故而不想見的嗎?

 不,還有一種可能,他曾經也這般出現過,但崔神佑沒能發覺。

 短短几息,崔舒若腦海裡就浮過種種可能。

 但最後她什麼都沒說,而是將玉佩重新收好,這東西怕是一時半會用不上了。至於周寧王世子一脈的人,且等著吧,若是有意,來日還會再尋她,若只是為了瞧一瞧她可安好,只要他們不被老皇帝一窩端了,將來還會有再見面的時候。

 崔舒若把可能是周寧王一脈的人來尋她一事暫且放下,沒有繼續沉思苦惱,橫豎都是沒有消息的。

 沒看老皇帝這些年派了那麼多人出去,最終還不是一無所獲嗎?

 她可不信自己尋人的本事能大過皇室的人。

 放下以後,天寬海闊,看周圍的一切也就多了份閒心。

 譬如她發覺從訾家出來以後,齊國公府用來馱行囊的板車似乎多了不少,隊伍看著更長了。兩家應該只是口頭商議了趙平娘和訾甚遠的婚事,並沒有公之於眾。

 趙平娘雖然曾死過一任未婚夫,可畢竟身份尊貴。按照正常的禮數,兩傢俬底下說好了以後,需要男方家遣媒妁上門,才能應下,然後讓所有人知曉。

 因此這一回帶回幷州的,怕是專程給齊國公的厚禮。

 訾家果真豪富。

 但訾老家主多麼老謀深算的一個人,他為唯一的嫡孫搭上齊國公家的這門婚事,不論花費再多的財帛,都是穩賺不賠。別看訾家富庶,可樹大招風,人人都盯著他們。訾家嫡系血脈能承繼家業的只剩下一個及冠不久的訾甚遠,哪怕他卓有才能、長袖善舞,想要平平安安的在一眾餓狼裡完整的承接家業也絕非易事。

 更何況,如今的訾家風平浪靜,那是因為訾老家主活著,訾家這麼大的產業,手底下能人輩出,之所以不出亂子,是因為有訾老家主壓著,許多的人情也只認訾老家主,等到他一過世,怕是頃刻間就生出異心。

 如今就算是拋些家業出來,可只要做了齊國公的女婿,就等同有了靠山。旁人再如何,也會收斂著點,不至於叫訾家在訾老家主過世後分崩離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