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第 75 章

 趙仲平憤恨不已, 他就是靠禮法坐穩世子之位的,若是他的德行有瑕,很容易成為旁人攻訐的由頭。

 他隨即冷笑一聲,想起臨行前阿耶的叮囑, 心中安定了不少。

 趙仲平自覺過往雖和三弟有些齷齪, 但兄弟情分仍在, 至多是手底下的人互相排擠。可說到底也無傷大雅,獨獨這一回,趙巍衡不惜九死一生構陷,算是撕破臉皮。他也是做著要當個好哥哥、好世子念頭的,對底下的弟弟妹妹幾多照拂。

 而今……

 不過, 趙巍衡以為陷害了他就能坐上世子之位麼, 殊不知阿耶已經開始忌憚了。

 趙仲平神情嘲諷,以他對阿耶的瞭解,如今看似是趙巍衡佔了上風, 各式嘉獎,實則阿耶只會因此警惕。既然趙巍衡跟魏成淮都已經被厚賞,他就不會被嚴懲,至少世子之位不會被奪。

 只要世子之位仍在, 他就能翻身。

 而且阿耶一定會站在這一邊, 扶持他相抗爭,否則的話,底下人只知趙巍衡, 不知有齊王了。

 思及此,趙仲平被中途撤回幷州的憋屈消散了不少,轉而升起的是昂揚鬥志,還有說不明的興奮與放鬆。

 也許, 他早就想撕破臉和趙巍衡爭鬥了,但種種枷鎖限制著。如今,在趙仲平看來,趙巍衡主動扯下了遮羞布,他也就能無所顧忌的下手。

 說到底,不過是將自己身上的道德枷鎖交由旁人打開。

 在趙仲平暗自下決心,徹底放開手腳時,得知齊王種種舉措的崔舒若也終於有餘地開始深思,究竟會是誰做的?

 她相信趙巍衡跟魏成淮,這兩人骨子裡都很驕傲,因而行事磊落,斷不可能會做出故意構陷趙仲平的事,何況還是拿將士們的性命做賭資。

 至於趙仲平,即便平日裡常常拉攏人,但比一般人要聰明些,沒道理會做出自毀長城的事。

 崔舒若思來想去,竟覺得齊王可疑。

 這一件事,勾起趙仲平和趙巍衡的矛盾,上位者才能穩坐釣魚臺,時不時為弱者添些籌碼不是?

 齊王有這個動機,更有這個能力。可崔舒若仍舊覺得不對,她熟悉的齊王雖然雄韜大略,但亦是虎毒不食子,為了坐穩自己的位置,拿能為自己攻城略地的三兒子性命做賭注,不像是齊王的作風。

 何止是崔舒若摸不著頭腦,便是幷州內等著為世子買定離手的士族權貴們都跟著迷茫,到底是誰做的好事?

 而依照眼下的局勢,究竟又該選誰?

 身處不同處境,便有不同揣測,但最多人懷疑的,還是齊王。

 在幷州權貴們私底下頭疼時,被宮人僕婢簇擁的晉朝仙嵩公主也在苦惱來日之事。她被齊王下旨賜給了趙巍衡做平妻,作為一個岌岌可危的晉朝公主,能有趙巍衡作為歸屬,已經算是大幸。

 和寇志那有特殊癖好的蠢兒子比較起來,趙巍衡相貌堂堂,文武兼備,簡直已能算得上佳婿。

 雖說是平妻……

 可又能苛求什麼呢?

 當初仙嵩公主一起交好的堂姐妹們,有些莫說是平妻,甚至淪落到做妾,乃至一杯毒酒的地步。

 可仙嵩公主能轉變心思,不意味著晉朝舊人們可以。

 初初將仙嵩公主和其四弟接回來時,齊王特地囑咐齊王妃,也就是竇夫人,應當多照顧一二,故而尋來了不少晉朝的舊宮人。這也不難,亂世下皇宮都被佔了,宮人們也都流離失所,齊王妃沒費多少功夫就尋來了人。

 但舊宮人並不多,主要侍奉的還是齊王府的奴婢們。儘管如此,遠近親疏還是有的,仙嵩公主對舊宮人們要更倚重些。尤其是其中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嬤嬤,似乎從前還伺候過皇后,簡直就是自己人裡的自己人。

 他鄉遇故知的親切。

 齊王藉著新立的小皇帝的名義下的聖旨,聖旨一下來,那位伺候仙嵩公主的老嬤嬤就唉聲嘆氣。等到人都走了以後,一邊幫公主梳頭一邊義憤填膺。

 “若是在前兩年,莫說勞什子平妻了,便是給殿下您提鞋都不配。說得好聽是平妻,可……到底遜了嫡妻一頭,您可是堂堂公主!

 奴都打聽過了,明郡王妃不過是四品將軍的女兒。齊王若真有心結親,怎麼也該叫前頭的郡王妃自請下堂,或是貶妻為妾才對。”

 仙嵩公主拿著鸞鳳金簪的手一頓,形狀姣好的指甲肉因為用力而泛白,但她的神色不變,甚至自嘲一笑,“我知道嬤嬤是為了我好,但往後,這樣的話莫說了。不論是多少年前,明郡王都是權貴出身,堪為良配。

 我貴為公主,自然也念著做人正妻,可嬤嬤難道不曾打聽過那位郡王妃可是救過齊王妃的?且進門來從無過錯,盡心侍奉翁姑,這樣的人如何能休?如何能棄?”

 仙嵩公主將金簪慢慢放進妝奩裡,望著銅鏡裡花容月貌的自己,目光怔然,“晉室衰微,四弟的皇位尚不知能做到哪一日,我嫁予趙巍衡未嘗不是件好事。

 阿耶阿孃還在汾水受苦,說不準四弟會是晉室唯一血脈,若能護住他,平妻又如何,便是妾也做得。”

 她說的輕描淡寫,可蹉跎的卻是一個少女明媚的年華。

 在嬤嬤低頭為她難過時,仙嵩公主卻倏然一笑,眼裡的凜冽野心和方才認命一般的自哀完全不同。但這樣的神態轉瞬即逝,嬤嬤壓根就看不到。

 是啊,都是皇天貴胄,又歷經波折,即便是個愚鈍的,也會歷練出玲瓏心竅,何況本就不笨,只是長於爺孃的羽翼,被護得太好了。

 齊王代小皇帝擬的聖旨一下,不知擾亂了多少人的心。

 仙嵩公主起了心思,可新換了牌匾的明郡王府卻依舊安寧,府裡的下人更是沉默規矩,沒一個敢多嘴的。

 由此可見,孫宛娘治家的嚴謹。

 崔舒若來時見到完全不受影響的郡王府,心中也不免訝然。要是崔舒若面臨接踵而至的事,也不敢擔保能把人管得如此嚴整。

 不說府裡動亂,但大抵真沒多少功夫顧得上下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