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 86 章

 趙知光的意思, 分明是毒死陳氏。

 他一邊能熟稔的稱呼對方為二嫂,另一邊又毫不猶豫的要趙仲平毒死她,以此聯姻貴女, 換得勢力靠山。明明外頭豔陽高照,可廕庇的馬車內,卻無端升起涼意,叫人毛骨悚然。

 趙仲平難得正視起自己的四弟, 他說的那麼理所當然, 毒死人和捏死一隻螞蟻般簡單, 縱使是他, 也顧及著自幼教導, 夫妻情分, 一直沒有逾越底線。

 平心而論, 趙知光面冠如玉,堪堪及冠的他退去少年郎的青澀, 卻依舊如碎玉般清透美麗,是一張既能迷惑人的好皮相。可惜,芝蘭玉樹的麵皮底下藏著的心, 黑得徹底。

 自己這個弟弟,當真是又狠又毒。

 越是輕描淡寫的殺人,越能表露出他的可怕。

 可時至今日, 兄弟幾個怕是也沒什麼正常人了。

 亂世裡能活命的,也絕非良善的普通人。

 如此正好。

 趙仲平對自己道。

 橫豎他也早已不是尊崇儒道的那個齊國公世子了。這世道,就該讓所有人瘋魔, 怎好他獨自一人沉淪?

 懷抱著某種隱秘的心思,趙仲平並沒有大發雷霆,而是冷聲道:“妄言, 那是你二嫂,我明媒正娶的髮妻,她嫁入趙家後,事事勤勉,從無過錯。此事,不準再提。”

 趙知光一臉不甘願的應了。

 然而,當馬車內的趙仲平一次又一次的目光發直,狀似深思時,趙知光隱去自己嘴邊的笑意,他很清楚,自己這位表面遵守禮法,實則虛偽好面與阿耶如出一轍的二哥,怕是真動了娶世家貴女的心思。

 他心裡嘲諷,阿耶阿孃看重的兒子也不過如此,還不是被他耍得團團轉。

 真是可笑,崔舒若能得阿孃疼愛也就罷了,憑什麼連趙仲平也可以?

 趙知光不斷在心裡道,鬥吧,你們兩個就鬥吧,鬥得越厲害越好。

 他心裡的念頭猶如在鬼怪低語,臉上卻看不出分毫。那樣一個有如月般皎潔容貌的人,心底隱藏的惡,便如相反的兩面,叫人防不勝防。

 即便同坐一輛馬車,兄弟倆也是要分別的。

 趙仲平回了東宮,趙知光則回了自己的王府。

 趙仲平進了東宮便準備前往書房,不知怎的,想起趙知光先頭的話,他鬼使神差想去見一見陳氏。在他眼裡,陳氏膽小愚鈍,又被家裡教得刻板教條,像是宮中做擺設的燈柱般不起眼。

 明明是太子妃,卻遠不及其他幾個妯娌姑嫂有名聲。

 故而趙仲平對陳氏常常是心中覺得厭煩,又不遠傳出夫妻失和的名聲而一直隱忍。

 許是心境不同,他再一次踏進妻子的寢殿時並未如過往一般匆忙厭棄,因而發覺四周擺了不少花草,其實別有閒情,令人瞧著便賞心悅目。

 他不自覺地走得慢了些,於是便抬手命人不準通報,也不許下人行禮出聲,靜靜地走進。

 因為趙仲平的令,外頭靜悄悄的,裡頭陳氏和宮女溫柔的說話聲便清晰傳進門外的趙仲平耳中。

 “尚服局送來的太子鞋襪送回去讓她們改一改。”說這話的是陳氏,她素來沒什麼地位,連說話都輕輕柔柔,像是陣輕煙,隨時能飄走。

 宮女是近來剛被調進殿的,很受陳氏喜愛,因而此事也敢不解的問上一句,“娘娘,這些鞋襪針腳細密,不是挺好的嗎?紋樣也沒甚差錯,送回去要叫她們改哪些地方呢?”

 陳氏似乎在為宮女講解,“太子走路時右腳用力大些,且腳上有一趾偏長,這樣的鞋看似做的好,實則不夠貼腳。我這有往日為太子做過的鞋襪,你拿去尚服局,讓她們照著改便是。”

 宮女受教,恍然大悟,應下後好不忘誇陳氏幾句,“娘娘您心細如髮,事事為太子著想,必然是宮內外女子楷模。”

 陳氏應當是開心的,但她的高興從不會笑出聲,至多是輕輕抿一抿嘴,且時刻自省,“女子楷模是皇后殿下,我不過是盡了妻子本分,哪值得說嘴,好了,你快些去吧,這些都是太子要穿的,容不得馬虎。”

 “是。”宮女說著就端起托盤要出去。

 也正是如此,才叫趙仲平曝露在陳氏眼前。

 陳氏連忙行禮,禮數二字刻在她骨子裡,不敢忘卻。與此同時,她還在心中反覆回想方才說過的話,自己貿然談論他,不知他是否會不喜。

 明明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行事卻總是小心翼翼。

 但也分人,若是真心喜愛她,便會覺得她勤勉自省,若是不喜愛,便會覺得她小家子氣。

 從前趙仲平是後者,但今日莫名察覺了些她的好。

 他上前親手將陳氏扶起來,引得陳氏側目。在往日是絕沒有這般情形的,趙仲平至多是輕輕點頭,示意她起來,今日倒是難得的親近。

 陳氏如往上一般命人準備,自己動手為趙仲平褪去外頭的衣裳,換上舒適柔軟的常服。而外頭桌案上擺著的也都是他喜歡吃的食物,殿內的薰香也是如此。

 趙仲平不知怎的,突然握住了陳氏柔婉的手腕,輕聲道:“鞋襪罷了,當不得你如此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