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六）一切還沒完
眾人在峰頭吃喝聊天的空檔，就見寒霄真尊這個新近當爹的，一身騷氣的大紅色滾金邊兒斜襟袍子，一頭白髮用一個青色發冠束的規規矩矩。
左右兩邊臂彎裡頭，一邊一個小包被。
什麼招待客人，陪著喝酒什麼的一概不負責，統統扔給大徒弟上官霆，他自己則只管在人群裡頭抱著孩子，四處給人家顯擺，說他寒霄多會生云云，那張揚得意的嘴臉，險些就晃壞了眾人的眼睛。
如今，既然滿月了，孩子的名字便也定了。
因著倆孩子是在大晚上出生的，兩口子一琢磨，乾脆哥哥就叫冷星然，妹妹叫冷月然，小名一個叫小星星，一個叫小月亮，順口又好聽。
一轉眼，孩子也好幾個月大了，能吃能睡，又白又胖。
這天恰好寒霄真尊不在，慕雲仙正自己在殿裡頭，逗孩子，上官霆便風風火火的來了，進屋看了眼孩子便跟慕雲仙說道：“我給你帶了個人來，你見一見吧。”
慕雲仙一愣，不過想來他這師兄也不會這麼無聊便狐疑地點頭應了。
等到把人領進大殿，慕雲仙一瞅，頓時就愣在了當場，眼淚險些就落了下來。
這人一身尋常煉氣弟子服飾，身量不算太高，可是容貌卻和洪烈有七八分像，只是年紀比當年自己和洪烈認識的時候略小些，看著也不過十八九歲的樣子。
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這人的眉心竟然有一顆十分顯眼的硃砂痣。
上官霆旁邊逗著榻上倆孩子，眼見他師妹要哭，便咳了一嗓子，慕雲仙這才回身把眼淚憋了回去。
然後禮貌地笑了笑，指著臨窗的桌案對著來人說道：“哦，你別怕，沒什麼事，先坐下說。”
這人看了眼明顯情緒不太對的小師叔祖，還是忐忑地行了禮規規矩矩的落了座。
慕雲仙在他對面坐了，方問道：“冒昧問一句，不知小友仙鄉何處？如何稱呼？”
這小修士不過是個剛入門的新人弟子罷了，為了賺靈石，不過是接了個再尋常不過的任務，在器峰上做個打下手的雜役，不知如何今日碰見那位雲川真人就被喊了過來。
“回稟真人，晚輩姓趙，叫趙書亭，家裡是天山宗下面轄屬的一個村子。”
慕雲仙盯著他和洪烈有七八分像的容貌，又追問道：“那能具體說一說你的家鄉是哪裡嗎？”
這弟子看著慕雲仙的眼神，這會兒已經徹底懵了，嚥了咽口水，不安地說道：“弟子，弟子家裡是‘引仙城’北邊的一個村子，天寶村的。”
“天寶村？你的家鄉是天寶村？是挨著一個仙臨鎮的天寶村嗎？”
“真人如何知道？確實有個仙臨鎮！”
慕雲仙越發激動了，又問道：“那你是怎麼來到宗門的？”
“哦，弟子就是前幾年從小臨沿村那個招收點兒來的。”
慕雲仙瞭然地點點頭，微微笑道：“那你們一起來了多少人？天寶村除了你，附近還有一道入山門的嗎？”
這弟子搖搖頭，“從小林沿村一道來的有二十多個，不過家裡附近幾個村鎮就我自己。”
“這樣，那，那你是天寶村哪個趙家的？哦，實不相瞞，我也是天寶村出來的，我父親當年是仙林鎮上的一個地主老爺，我外祖父家就在天寶村。”
“哦，我知道了！我爺爺家隔壁是個祠堂，我聽我爺爺說，他爺爺告訴他的，說那個院子當年是一戶姓慕的人家，後來他家外孫女好像是求仙問道去了！莫不是，莫不是？”
慕雲仙瞪著大眼睛明白了，原來外祖父的老宅如今用來做了祠堂，那這人便是隔壁趙嬸子家的子孫了。
慕雲仙還記得自己小時候時常去人家蹭飯，還去麻煩趙家小嫂子給自己做針線，如今想來人自然早就不在了。
慕雲仙一時心中感慨，眼圈微微有些泛紅，“不錯，我姓慕，說的那個人便是我。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如今還能在門內遇到同鄉…”
這弟子終於不緊張了，也露出了十分欣喜的笑容。
“那，你眉心這顆硃砂痣，是自小就有的嗎？”
“嗯，天生就有的。”
果然，慕雲仙聽到了期盼的答案，眼淚便有些忍不住了，想來這就是洪烈了，而這顆硃砂正是當年在度朔山小和尚素心用心頭血給他點上去的標記。
慕雲仙微微擦了擦眼角，殷切問道:“你今年多大了，什麼靈根？”
“哦，弟子今年十七了，土木金火四靈根，而且…根值也不太好。”
原來竟然靈根都和洪烈一樣，慕雲仙心裡越發激動，胡亂地點點頭突然就不知道說什麼了。
倒是上官見狀便插嘴道：“這樣吧，我看你帶孩子也夠累的，師父又時常瑣事纏身，反正我看這個小弟子也是賺靈石，不如叫他過來幫你看孩子算了，你呢，給人家些報酬。
如此，你們可以說說家鄉的事兒，你能輕鬆些，他也能賺點兒靈石，多好。”
慕雲仙恍然大悟，“對對對，要不
你過來幫我帶小孩兒吧，我付你靈石報酬，保證不叫你吃虧。”
“啊？這，這合適嗎？”
如此這事兒就算是定了，慕雲仙額外還發任務招來一個在家裡帶過弟弟妹妹的女弟子，也是煉氣期。
如此慕雲仙這倆孩子就算是有人幫著看了，她還能時常與這個和洪烈頗為相像的弟子說說話。
這個趙書亭不僅長得像洪烈，性格也像，隨身帶著個小算盤，時不時拿出來扒拉幾遍，算一算這個月賺了多少，花了多少。
若是什麼時候，哪種東西價格波動大了，他便趕緊下山去囤些貨，留著價格漲了好賺一筆，總之，整個一財迷。
慕雲仙見此越發篤定這就是洪烈，想來必定是因為他的屍身被自己安葬在了天寶村，他才在那兒出生的。
只是算起來慕雲仙帶他的生魂去度朔山投生已經是三百多年前的事兒了，不明白為何他才這麼點兒年歲！
自然了，陰間投生轉世那些個規矩她也不懂，如今她只知道洪烈果然投生了，還意外就在自己身邊，所以，這次必要他生活的好好的。
後來慕雲仙出材料，託師父給這趙書亭特意打造了一個算盤，品階上算是上品法器，這可把這趙書亭給高興壞了，照顧倆個小祖宗也越發上心。
慕雲仙已經在金丹後期耽擱一百多年了，先是被害昏睡了百十年，再後來又懷孕生子，修為又落了一些下來。
如今上官霆早就結嬰了，她又如何不急，於是見孩子有了妥當人照看，她便開始專心修煉，時常閉關。
一轉眼十多年又過去了，兩個孩子也都是十多歲的大孩子了，尤其大小子冷星然，不止容貌上和他爹十分像，便是那張不苟言笑的小臉兒更是像了個十成十，而且和他爹一樣是冰靈根。
這可把天山宗這些老一輩的高興壞了，這麼難得的冰靈根，如今一個大的竟然又生了個小的出來。
放眼望去，豈不是天山宗未來千八百年又有了指望！便是向來嚴肅的靜虛老祖都明裡暗裡暗示這兩口子，沒事只管多生幾個，天山宗養得起云云。
倒是妹妹月然，百靈精怪調皮搗蛋，性子和她哥截然相反，著實不老實。只一點，讓他爹孃上火，便是這孩子卻是個冰火雙靈根。
所謂水火不容，便是火木雙靈根之人修煉起來都會比尋常雙靈根慢上許多，更別提這實實在在克的厲害的冰火靈根了，那就是個事倍功半的靈根。
事實也正是如此，同樣五歲開始修煉，哥哥星然已經煉氣六層後期了，可是妹妹月然才勉強煉氣三層，比尋常雙靈根慢上快一半了，著實讓夫妻倆憂心不已。
本來慕雲仙想著要不要乾脆找點東西把靈根給閨女洗去一條，可是寒霄真尊攔著沒讓，說是暫且先這麼招，畢竟個人有個人緣法，往後再看。
結果這一天，正值寒霄兩口子閉關的當口，玉塵峰就發現二祖宗冷月然沒影了。
這可就把幾個執事弟子還有趙書亭給嚇壞了，一群人裡裡外外找了半天也沒影，最後不得已把那兩口子弄了出來。
果然，這倆人出來也白搭，宗門上下翻了個底兒掉，也沒有人，慕雲仙驚得險些就厥過去。
寒霄真尊勉強鎮定著問了一圈，才明白，原來有個弟子閒的無事逗這小姑娘玩，說：“你是月亮，你哥是星星，你一出來，你哥就沒了，你倆不能在同一片夜空出現。”
若說是別的話，倒也罷了，畢竟都十一歲的大孩子了，什麼不明白。
可是說她克她哥，結果這丫頭當即就上心了，細琢磨琢磨，好像月亮星星是沒有同時出現的。
一般月亮一出來，星星就看不見了，於是這丫頭生怕妨著她哥一般，暗自拾掇拾掇自己的家底兒，帶著靈獸“墨條”便悄沒聲出了山門走了。
哦對了，“墨條”就是那隻黝黑的小豹子，如今也長得半大了，黝黑髮亮，十分漂亮。
而當年那隻病懨懨的小狐狸如今也早就養了起來，叫“墨汁”，給了大小子冷星然。
且說人不見了，玉塵峰就開鍋了，罪魁禍首的那個弟子差點兒沒被嚇死，不過如今也沒人有空理他。
最後人沒找到，倒是在小姑娘的枕頭下發現一張紙條，只寫了十分簡單的幾個字，“下山歷練，爹孃勿念。”
她爹寒霄真尊，捏著紙條氣的渾身發抖，哆嗦著手咬牙罵道：“文采，不錯！”
自此起，小姑娘冷月然便擺脫了父母的圈養，走了她孃的老路，獨自闖江湖去了。
再說大小子冷星然一琢磨，如今妹妹竟然這麼獨立，這就敢下山，那自己這個做哥哥的怎麼辦？
俗話說，慈母多敗兒，他們那對爹孃慣孩子慣的恨不得把孩子慣死，他們心裡是明白的。自己若是在他們跟前長大，那將來必定被妹妹比下去！那這哥哥還怎麼混了，於是留了個紙條帶著自己攢的家底兒也跑了！
待眾人發現紙條的時候，上頭的意思更簡單了。
“貧家出貴子，慈母多敗兒。
大樹不參天，如何撐半邊。 ”
寒霄真尊這會兒氣的牙都咬不動了，看著紙條半晌，才欲哭無淚道：“這個文采，也！好！”
結果若干年後，這兄妹倆倒是意外應了那個弟子的話，一個負責在南邊攪和，一個負責在北邊禍害，各自一邊，不知搬弄了多少風雲出來！
至於他們的江湖經歷到底如何，那就是下一個故事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