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0 章 血色嘉年華(六)





系統原本掌控的Ai戰甲優勢一點點被蛾種軍團啃噬出一角。




在又一次被集火的轟炸中!




藏著黑箱的那臺天青色戰甲被蛾種成功找出來,蛾種灰色的戰甲發了瘋似得包圍過來,他們互相踩踏彼此的戰甲,只為堆疊出一個無法逃離




()的寶塔形困住天青戰甲。




“臥槽!臥槽!一群瘋子!”系統當機立斷,立刻啟動Ai戰甲的彈射逃生裝置,將黑箱重新挖出來,試圖轉移到另一臺Ai戰甲身上!




“咻!”“咻!”“咻!”




有一張隱形的光學捕捉網瞬間從暗中射擊出!朝著那個黑箱張開!




黑暗中,數十位蛾種軍雌振翅懸浮,手中拽著捕捉網的回收線,目光冰冷。




繩網一攏到黑箱,蛾種軍雌立刻收網,頭也不回往戰場外飛!




中計了!




系統慌亂地操控戰甲追擊那批蛾種軍雌,四軍戰甲圍堵上來,硬生生別停一半Ai戰甲。




那群蛾種飛得特別快,一眨眼掠過入關大橋,馬上飛入複雜的城市線路。




系統的戰甲緊追其後,Ai戰甲數量卻越來越少。




系統急得快要發瘋,操控越來越少的Ai戰甲著魔似得追著那群劫走時老師的蛾種。




當那批夜間疾飛的蛾種軍雌被一發天降的電擊脈衝彈炸得翻飛出去,摔進大海,系統險些以為又是四軍的哪一支部隊自家人打自家人了。




繩網攏著的黑箱在半空中迴旋幾秒,被一個同樣有著黑色大翅膀的蟲族抓住繩索。




系統從Ai戰甲的監視器裡看到,黑蟲主動去搶黑箱,可抱到後,他的四隻黑色翅膀瞬間失衡。




黑色的蟲族從空中墜落,狼狽地摔在地上。




下一秒。




成千上萬架輕型黑色戰甲從天而降,牢牢護住那個墜地的黑色蟲族。




“第四軍團!止步!我是第一軍團的戰陣副指揮!請指揮官出來給我們一個合法交代!你們竟然在異獸潮汐襲來的時刻縱兵包圍我軍駐地城市!還炸我們駐地城市的數十架入關大橋!第四軍團是想發動排位戰,挑戰第一軍團嗎!”黑色機甲擴音器傳出一軍副指揮兇狠的警告聲!




系統這才反應過來,那個黑色的蟲族是A567!




太好了!時老師沒有被鬼牌抓走!




入關大橋另一頭,四軍的軍團很快蜂擁而至。




“主播菲特藏匿豢養高等閣下!罪狀可判當場擊殺!四軍也需要一軍給一個交代,為何你軍的機動部隊會保護一位綁架高等閣下的犯罪者!協助犯罪者主播菲特一路從98城逃至新城1號!你們難道要重啟瘋狂安東尼血案!私自豢養高等閣下嗎!”




四軍的回應同樣戾氣滿滿!




一軍副指揮:??




一軍的隊內公共頻道譁然:【蛾種在說誰!?主播菲特!?】【我就說主播菲特肯定有閣下親兄弟!】【那群蛾種用的是藏匿豢養的罪責指控!剛剛是哪個隊伍的傻逼興奮了!】




一軍副指揮沒想到四軍拋出那麼大個地雷,但聲音很穩:“講點證據!真當貓眼給予你們的特權能在全宇宙範圍內為你們開道?隨便給一位能量巨大的年度風雲大蟲物潑這種級別的髒水,你們什麼時候成為宇宙的主宰者了?”




系統監聽網絡,外界紛




紛攘攘(),輿論、陰謀論、互相仇恨與敵視像火一樣旺盛?()_[((),重新點燃系統的不安。




但這一切的亂象都不是系統恐懼的源頭。




A567降落下來,張開蝶翼遮住黑箱後,他十多分鐘都沒有動過了。




A567杵在大橋中間,靜悄悄的,不吭聲,不動靜,不帶著時老師離開,也不出面否決第四軍團的罪證指控。




系統黑進A567的智腦環攝像頭,發現A567單膝跪在黑箱前,木然盯著箱體。




系統不知道怎麼辦,但A567絕不能這樣發呆太久。




第四軍團會因為焦灼的情勢持續給主播菲特潑髒水,鬼牌太瘋了,系統算不出他的底牌也算不出他的下一步計劃。




時老師不能繼續在嘉年華星球待下去了。




系統啟動時老師的社交賬號,給A567彈去一則消息,又操控A567的智腦手環轉成自動播放的Ai語音。




@菲特:“卡許。我是菲特的代發…”




阿努什卡什麼都聽不見。




地上的黑箱有一種可怕至極的恐嚇力量,令阿努什卡思維停轉生鏽。




阿努什卡以前從未處理過類似的棘手情況,這個情況已經超出他能承受的情緒極限。




他失聯的副官說:菲特把自己藏在箱中,長官,我不確定菲特先生是否受傷。




在降落下來前,阿努什卡一直以為“箱子”是某類空殼展示載具。




當阿努什卡沿著菲特實時傳輸的座標追來,在空中搶下一隻黑箱時,他幾乎不敢相信,箱子是這個意思。




這是一個沉重的,表面坑坑窪窪遍佈彈坑,被血跡淋透的星能電池箱子。




阿努什卡對未來的美好信念、比之以往更強盛的勇氣、誓要征服星海的彭湃野望,他的愛和一切關於未來的美好想象,他的愛侶,此時此刻,就裝在眼前血跡斑斑的黑箱中。




要怎麼去應對處理這種情況?阿努什卡逼迫自己接受德斯蒂尼有可能奄奄一息,與死亡一步之遙的狀態。




要如何…如何…




突兀間,阿努什卡的自我認知產生輕微失調,已經遺忘很久的幼年期狀態重新席捲上來。




這個瞬間,阿努什卡感到世界徒然變得龐大而陌生,惡意與刺痛像巨人的腳掌,從他身上踩過去。




他無法動彈,只能像幼年期硬熬著,等待僵直過去。




阿努什卡盯著帶血的箱子,心口像被戳了個洞,冷風穿過,帶走他的力氣。




…你把我變得軟弱了。




“……他的荷爾蒙和腺體出了點問題,現在正在休眠,我需要你將菲特送往我們來時的出行艦隊,我會在上面治療他。卡許?卡許!你聽見我說話了嗎!發什麼呆!不要再發呆了!現在不能浪費時間!”一個熟悉的溫和聲線在阿努什卡耳邊氣急敗壞尖叫。




Ai音變成阿努什卡熟悉的溫柔聲線,刺破封閉他情緒與認知的凝滯繭房狀態。




阿努什卡的嘴唇輕顫,意識到




()自己必須從這個凝滯狀態抽出(),不能…不能浪費救…治療……治?[((),時間。




“我…”阿努什卡張嘴,凝滯幾秒,才又有聲音從喉嚨裡出來,“我…帶來了,戒指。”




“你答應我…願意,現實…戴上。”阿努什卡輕聲說,反覆念著,終於把所有詞咬對位置。




“你願意在現實裡戴上訂婚戒指。”




“你願意。”阿努什卡汲到了一些力量,伸手去開箱。




不知道是早先撞壞了,還是一直沒鎖緊,黑箱的鎖很輕易被阿努什卡摘下。




阿努什卡的夜視能力優秀至極,鱗翅圍攏的黑暗不能阻擋他分辨箱中景象。




德斯蒂尼蜷縮著沉睡,臉抵在膝蓋上,輕壓出一個淺凹,電池箱的防護軟墊將他的手腳保護得很好,沒有出現骨折和關節扭曲。




染血的銀髮仍然那麼美,在黑暗中流光溢彩,熠熠生輝。




阿努什卡聽到德斯蒂尼心跳聲。




他手中存著德斯蒂尼贈予的兩條心跳語音,一則虛弱,一則強勁。




強勁心跳聲是輕盈的咚咚聲,像一頭小鹿,蹦跳得十分有規律,令人歡喜愛憐。




而虛弱心跳聲則是緩慢沉重的嘭嘭聲,像一位行將就木的傷者,手肘抵在牆上,勉力前行。




現在,德斯蒂尼的心跳聲要比第一條心跳語音還微弱些許。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德斯蒂尼經歷了什麼,才會導致心跳退化成這樣?




黑暗中流光溢彩的銀芒在阿努什卡瞳中放大,化為一縷寒氣,鑽進他的口鼻眼耳,直直淌進他的五臟六腑,賜予他的器官新的生命。




體內的臟器存在感前所未有的鮮明,它們好像一個個產生了獨立生命,互相糾纏廝打,在他的腹腔內廝殺得鮮血淋漓,器官將反胃、痙攣、絞痛的觸感上傳到末梢神經。




無數情緒像無數條命,在阿努什卡的身體內尖嘯,撕裂,死去又重生。




阿努什卡無師自通,認識到這種臟器疼的名字。




這是悲傷。




“%%%%%%!!”




阿努什卡又聽到嘈雜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但分辨不出任何內容,滿心滿眼都被箱子裡的存在佔據。




他將沉睡的時寸瑾摟進懷中,握住愛侶的手。




那手毫無反應地垂著,像幾枝被折下的柳枝,柔軟地順著阿努什卡的力道動。




這個柔軟無力的觸感旖旎又恐怖,阿努什卡瞬間僵住,僵得久了,他握住的冰冷指尖已經被捂熱。




阿努什卡拿出戒指,將戒指握在掌心裡同樣捂熱了,才為時寸瑾戴上。




“溫熱的,很合適。”




又幾秒,他湊近時寸瑾的臉,吻了一下時寸瑾的唇,“…不用打申請了,你也答應過我。”




他的愛侶沒有反應,沉默而溫順地被擁在懷中。




阿努什卡的喉結動了動,壓下一聲顫抖的氣音,慢慢低頭,將臉貼向時寸瑾的胸口,靠近那顆沉重虛弱的心臟。




()此時此刻,阿努什卡甚至分辨不出時寸瑾衣襟上屬於別的蟲族的血臭味。




他用鼻尖代替手,輕輕頂開時寸瑾凌亂的衣領,用鼻尖、臉、眼球從胸骨中間,一路輕撫,直至鼻尖抵到時寸瑾脖間的黑色頸扣。




阿努什卡用鼻尖輕輕頂了一下時寸瑾的下顎,沉睡的時寸瑾自然又無力地後仰頭,露出一截染著黑血的脖頸。




黑暗中,阿努什卡靜靜盯視幾秒,突然張嘴,犬齒暴漲化為刃牙,一口咬碎時寸瑾的頸扣!




那截弧度漂亮的雪頸便完全呈現在阿努什卡的視線下。




“咯吱,咯吱。”黑暗中傳來金屬零件扭曲碎裂的細聲。




一直在阿努什卡耳邊尖叫的系統瞬間不敢再吭聲。




阿努什卡沒有把頸扣碎片吐掉,而是盯著時寸瑾,一下又一下地嚼碎了頸扣的金屬零件和抑制藥水針管,喉結一動就嚥了下去。




阿努什卡將臉重新貼回時寸瑾的頸窩裡,許久才說:“你毀掉了我給你的信任。”




“你答應過我,你承諾過我。我為你嘗試去適應慢節奏,我從不相信你能保護自己,但我還是選擇相信你……相信你能保護自己,相信你背後的力量與你信任的那些親長…”阿努什卡將唇貼在時寸瑾頸側,他將黑色的頸扣弄掉後,才發現愛侶頸側有兩粒紅似漿果的小痣。




阿努什卡伸出舌尖碰了碰時寸瑾頸側的紅痣,呢喃:“千百年來,多少歷史慘案歷歷在目,閣下們很難在這個危險的宇宙中獨自生存,可我仍然相信了你的話,相信你的瘋狂……”




阿努什卡的唇貼在時寸瑾頸側,輕輕動了兩下,“但你回報了我什麼?”




黑暗中,阿努什卡的牙刃從牙床中凸出,對準了時寸瑾的喉嚨。




可是,當牙刃貼在愛侶的肌膚處,柔軟的觸感與血管泵動又讓阿努什卡無法再下一寸。




即使只是在喉間咬出一個警告的齒痕,彰顯控制地位顛倒,阿努什卡還是不願時寸瑾流血受傷。




阿努什卡把頭埋進時寸瑾的頸窩,什麼也不做,只是用臉去感受時寸瑾跳動的頸動脈。




“我不會再相信你了,你把我交付信任的勇氣毀了。”阿努什卡說。




系統突然黑了A567的手環,操作最大電流,狠狠電了他一把!




“阿努什卡·卡許!!!”




系統開機以來頭一次歇斯底里地尖叫A567的全名:“你再抱著他在這裡發呆!!時寸瑾就要被你害死了!!!”




低頭的阿努什卡沒吭聲,但四翼黑翅組成的包圍翼膜顫了顫。




系統立刻說:“四軍要抓走時寸瑾!你聽見了嗎!貓眼的禮儀長死咬菲特不放,他在給主播菲特的名聲潑髒水還要搶走時寸瑾,要把時寸瑾綁回貓眼!時寸瑾一旦在這個時候上貓眼,你就再也見不到他了!你出身有問題!你性格傲慢且不好相處!你知道嗎!我在四軍的信息庫裡看到很多關於你的點評!貓眼禮儀官沒有一個蟲喜歡你!”




“所有禮儀官都不




會讓閣下和你約會!他們討厭你的傲慢自負和桀驁不馴!除非你在30歲之前成為第一軍團總長或者漫遊者的總長!你才有可能和貓眼的高等閣下約會結婚!但是!!”




系統努力恐嚇失常的A567:“在你30之前!!時寸瑾一定會和別的明星軍雌結婚!!呃…那種…那種百年軍團世家!我時老師性格超好!軍雌超愛!他們結婚三個月就會有蟲崽誕生!三年抱十個!!!頭一個孩子就叫菲…”“轟!!”同一秒,突然有一聲爆破在他們身旁不遠處炸開。




系統話音未落,阿努什卡立刻收攏蝶翅,閃離原地,往大橋後方撤去。




系統通過阿努什卡的智腦環麥克風尖叫,“那群四軍又增兵了!他們鐵了心要在今天把黑箱搶走!”




入關大橋口,四軍蛾種蟲數暴增兩倍,戰甲尖刀團持續衝刺一軍機動部隊的防線!




一軍軍雌戰力優秀,每一個戰甲兵以一當十。




但,他們再能打,也不可能靠數量稀少的機動輕武裝打贏四軍的強火力突襲兵!




四軍的進攻線已經從入關橋頭推到了橋段中部。




“A567你看,四軍推進線左邊30°,一公里外,樹蔭裡有一架浮空載具。四軍的指揮大校和要抓菲特的貓眼禮儀長就在裡面,他們從98城追到現在。”系統控制阿努什卡的智腦環說,“現在領主獸被你殺了,天空港解封,你快帶著時老師上黑戰神,我們立刻乘坐超級艦離開北極星!”




阿努什卡重新將德斯蒂尼藏回箱中,慢慢回收蝶翅,輕聲複述一遍:“左邊30°,一公里,浮空載具。”




系統有點不祥預感:“是的,我們走吧!萬一天空戰場的四軍大部隊回來,我們就很難跑掉了!”




阿努什卡沒有接話,他對天空抬手,掌心不知何時握著黑戰神的操作密鑰。




他輕點了密鑰兩下,新城1號上方,沒有熄火的黑戰神突然動起來,將巨大的機械手臂伸進城市。




“黑戰神動了!”“防禦!”“巨型戰甲不可登陸城市!一軍再次違規!”四軍一方發出混亂騷動。




大橋這邊。




“傷害德斯蒂尼的蟲,是此次監督嘉年華的禮儀長,戈貝利爾·貝林。”阿努什卡問:“是嗎?”




“是…是啦。”系統注意到A567的不對勁,小心道:“要不我們先把德斯蒂尼送走,再詳談這個問題?”




炮火聲在大橋上炸響,黑戰神的機械手臂降下,靠近駕駛員的站位。




阿努什卡將黑箱放到黑戰神的掌心中,保持和黑戰神的精神同調,控制機械巨手回收。




但他沒上黑戰神。




阿努什卡眺望遠處,雙瞳出現變化,從圓點拉成細長。




系統還在運轉仿時老師邏輯模塊,它瞬間明白:A567的鐵砣腦子根本沒轉過彎!他正在調整視線距離,他他他想去見鬼牌?不!A567想殺了傷害時老師的鬼牌!




“A567你冷靜!你冷靜!不要再給菲特惹麻煩了!”系統通過阿努什卡的智腦環發聲,“四軍給菲特潑了很多髒水,你現在襲擊那個禮儀長,一旦嘉年華結束,菲特的罪責會更重!”




阿努什卡:“你是第一次幫德斯蒂尼收拾局面,你沒上過戰場,也沒和首都盟蟲或者軍派蟲談過合作,逃跑是錯誤的。”




系統:“……我沒有惹你。”




阿努什卡摘下手套,露出完整人形的雙手,右手腕戴著一隻細邊黑環和一條三股辮金線。




“只有活著的蟲族才能定義罪責。”




阿努什卡活動手掌,十指發出骨頭拉長的咯吱聲。




“輸贏不在言論與法律。”




“誰無法開口說話,誰就是輸家。”阿努什卡毫無情緒起伏說道。




他壓低身形,子彈般衝向一公里外的載具方向,速度快的沒在系統的監視器裡留影。




系統呆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