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39 章





陳盡安一臉平靜:“聽殿下吩咐就是。”




阿葉:“……”行吧,不愧是石頭。




車隊一直停在路上,偶爾有商隊經過,看到這麼大的陣仗便不敢輕易過來,一時間原本還算寬闊的路上,竟顯得有幾分擁擠。




沈隨風終於回過神來,跳下馬直接上了馬車:“殿下……”




“噓,再等等。”馮樂真總算開口。




沈隨風蹙了蹙眉,剛要問等什麼,遠處便傳來一陣馬蹄聲。他不解地對上馮樂真的視線,突然意識到什麼,連心跳都快了一拍。




“下次再見也不知要到什麼時候,不道別怎麼行。”馮樂真輕啟紅唇。




沈隨風一言難盡:“殿下用了什麼法子逼他過來的,不會是我嫂嫂和侄女的性命吧?”




馮樂真笑而不語。




沈隨風無奈,只好下了馬車。




“隨風!”沈隨年從飛馳的馬上跳下來,一路小跑而來。




沈隨風見狀也不由得加快腳步,兄弟倆轉眼就扶上了彼此的手。




“我、我來送送你……”沈隨年呼吸不暢,“昨天、昨天是大哥犯糊塗了,你別跟大哥一般見識。”




“哥……”沈隨風眼角有些紅。




沈隨年無奈:“都多大年紀了,還哭鼻子呢?”




“誰哭了。”沈隨風笑了,眼睛雖還有些紅,卻充滿肆意。




“這才是我的好弟弟,”沈隨年嘆了聲氣,“此去營關,山高水長,你要萬事小心。”




“知道了,我會照顧好自己。”沈隨風




答應道。




沈隨年又交代幾句,一如從前每次送他出門時。




沈隨風一一應下,直到再無話可說,他才小心翼翼地問:“你怎麼突然改變主意了?”




沈隨年神情複雜地看了馬車方向一眼,再與沈隨風對視時故意板起臉:“倒不算是改變主意,你既然選擇跟著殿下,那日後就少打著沈家的旗號做事。”




“……我沒跟著殿下時,也不曾打過沈家的旗號。”沈隨風無奈道。




沈隨年只當沒聽見:“但若遇到什麼麻煩,別忘了沈家就是你的靠山,切莫輕易讓人欺負了去。”




沈隨風哭笑不得:“兄長未免太過前後矛盾。”




“混小子,我在教你!”沈隨年不高興了。




沈隨風嘆氣:“我不是小孩子了。”




“你在兄長這裡,什麼時候都是小孩。”沈隨年蹙眉。




馬車上,陳盡安靜靜看著兩人道別,看得太過專注,以至於沒發現阿葉已經盯著他看了半天了。




“你看什麼呢?!”阿葉突然問。




陳盡安垂下眼眸,彷彿沒聽到。




阿葉:“……”總覺得這塊石頭比以前還要悶。




兄弟二人道完別,沈隨年走到馬車前拱手行禮:“草民這幾日招待不周,將來殿下若再來南河,草民一定倒屣相迎。”




“若有機會,本宮定會再次拜訪。”馮樂真的聲音隔著車簾傳出。




沈隨年笑笑,又與沈隨風對視一眼,到底還是退到了路邊,阿葉見狀當即招呼所有人出發,於是車隊在停滯了半個時辰後,終於再次踏上征途。




沈隨風跟兄長道過別後,心情明顯好了許多,鑽進馬車就一直追問馮樂真究竟做了什麼,馮樂真但笑不語,只是想起了昨日去見沈隨年的事——




“不知殿下突然親自前來所為何事?”剛與當兒子養大的弟弟決裂,再八面玲瓏的人也有些繃不住情緒,“若是為了籠絡沈家,亦或是沈隨風而來,只怕殿下注定要失望了。”




“本宮前兩日,瞧見沈大少的愛女在園子裡學打算盤。”馮樂真緩緩開口。




沈隨年沒想到她要說的是這件事,一時間皺起眉頭。




“沒來南河時,便時常聽沈隨風提起這個小侄女,據說琴棋書畫樣樣皆通,規矩也學得好,一看便是父母傾注了心血精心培養的大家閨秀,”馮樂真說罷輕笑一聲,“本宮也是沒想到,大家閨秀竟然偷偷躲在園子裡學算盤。”




“……不過是小姑娘家好奇罷了,多謝殿下提醒,草民會管教她的。”沈隨年面色沉沉。




馮樂真不解地看向他:“管教她什麼?她做錯事了?”




“殿下有所不知,我們南河……”




“女子不得經商是吧,”馮樂真笑笑,“可沈隨風已不是沈家人,你又不打算納妾再生兒子,偌大的沈家如今只有你女兒一個繼承人,你不教她經商,她日後如何處理這些家業?”




“草民夫婦自會為她尋一門好親事。”被她一直




質問家裡的事,沈隨年心情更不好了。




馮樂真眉頭微挑:“尋一門好親事,讓女婿管家產?你們南河可真古怪,寧可相信一個外人,也不肯把家產交給女兒,你就不怕財帛動人心,最後傷了自家人?”




“擔心,所以草民會悉心挑選,再不濟也有族中子弟照拂,草民的女兒就不勞殿下操心了。”沈隨年冷聲道。




馮樂真勾唇,笑意卻不達眼底:“若是族中子弟和女婿聯合起來謀取家產呢?”




“殿下……”




“別說不可能出現這種事,你沈家不是沒有先例,當年若非你家老爺子力挽狂瀾,這沈家早就不姓沈了吧?”馮樂真語氣倏然凌厲。




沈隨年對上她冷峻的眼眸,突然沒了聲音。




馮樂真笑笑,語氣又緩和下來:“退一萬步說,就算你找了個好女婿,你女兒便會高興了?”




“若是可以……”




“相比一個好女婿,本宮怎麼覺得她更喜歡算賬經商?”馮樂真打斷他。




沈隨年下意識想否認,可一想到女兒大晌午偷偷學算盤,否認的話便有些說不出口。




“本宮方才提到她學算盤一事,沈大少並無太多驚訝,想來也知道此事,”馮樂真眼底泛起笑意,“也是,自家女兒,又能瞞得了誰的眼睛。”




沈隨年靜默許久,再開口已是平靜:“她喜歡又如何,南河這地界規矩大過天,草民不可能……”




“你們南河女子夜間出門,總是頭戴帷帽,多年來一貫如此,可只要本宮樂意,下一條不得找戴帷帽的命令,二日之內南河街頭誰還敢戴帷帽。規矩?規矩算什麼東西,不過能困住一堆倀鬼罷了。”




“草民實在不知殿下特意來說這些,為的是什麼。”沈隨年第一次發現,自己竟然看不透眼前這個比自己小了將近二十歲的姑娘。




馮樂真抬眸掃了他一眼:“父母之愛子計之深遠,光教女兒繡花彈琴是不夠的,真想讓她堂堂正正立足,就該教她立足的本事,你家女兒比本宮幸運,有真正疼愛她的爹孃,但也比本宮倒黴,因為她的爹孃對她疼愛歸疼愛,卻沒有勇氣替她打破世俗。”




“……殿下說這麼多,恐怕不止是想跟草民聊女兒的教養問題吧?”沈隨年眉頭緊皺。




馮樂真:“當然不是,本宮有那麼閒嗎?”




沈隨年:“……”




“本宮只是想告訴沈大少,你所謂的桎梏和規矩,於本宮而言都不算什麼,你若想讓女兒堂堂正正繼承家業,就只能與本宮合作,”馮樂真揚唇,眼底的野心再難遮掩,“只要你願意相信本宮,假以時日,本宮會叫你看到一個女子也能立足人前的世道,叫你不必再將女兒的前程,託付給一個陌生男人的良心,這些事只有本宮願意做,也只有本宮能做。”




她鮮少如此直白,站在燈燭旁彷彿整個人都在發光。




沈隨年怔怔看著她,正不知該如何開口時,門口突然傳來一聲弱弱的:“爹爹。”




屋內兩人同時一頓,便看




到一個小姑娘飛奔過來,沈隨年眼底泛起笑意,伸手將人接住了。




“爹爹。”她乖乖牽著他的手。




“小姑娘很漂亮,”馮樂真微笑,“打算盤時更是漂亮。”




小姑娘剛才進來時就認出她了,沒想到她會拆穿自己,頓時表情一僵,小心翼翼地看向沈隨年:“爹爹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隨年一瞬揪心。




馮樂真見狀不再多言,轉身往外走去,沈隨年看著她纖瘦的背影,終於忍不住開口:“殿下說了這麼久,似乎從未提隨風一句。”




“提他做什麼,”馮樂真側目,“只要沈大少別鑽牛角尖,他如今傷懷之事,自然迎刃而解。”




沈隨年一怔,便不說話了。




馬車晃晃悠悠地走,沈隨風接連問了幾次都沒得到回應,只好換了個問題:“所以,兄長這是受你招攏了?”




“沒有,”馮樂真回神,“但本宮給他種了一顆種子,終有一日他會答應。”




今日他肯來送沈隨風,便是最好的證據。




沈隨風笑了一聲:“不愧是殿下,連他那種老古董都能說服。”




馮樂真閉上眼睛假寐,不願理他。




馬車裡重新安靜下來,沈隨風安靜看著她的眉眼,直到她快睡著時才突然說了句:“謝謝。”




馮樂真只當沒聽見。




沈隨風眼底泛起笑意,伸手替她蓋了一層毯子。




出了南河以後,所剩的時間就不多了,車隊終於日夜兼程朝著營關而去,終於在二十餘日後抵達營關城。




看著肅殺的城樓,馮樂真幽幽嘆了聲氣,扭頭看向旁邊的沈隨風:“準備好受刁難了嗎?”




“能受什麼刁難?”沈隨風不當回事。




馮樂真一臉滄桑:“你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