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有青木 作品

第 140 章





阿葉急匆匆跟在馮樂真身後,等回到寢宮才問:“皇上今日火氣怎麼這麼大?”




“朕也不知道,總之是心煩得很。”馮樂真捏了捏眉心,“許是沒睡好吧。”




“那您再睡會兒,睡足了再批奏摺吧。”阿葉勸道。




馮樂真抿了抿唇:“罷了,還是不睡了。”




說罷,便徑直往御書房去了,阿葉只好繼續跟著。




在御書房待了大半日,總算將奏摺批完了,馮樂真正要召幾個大臣進宮議事,小黃門卻稟告說秦姑姑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秦婉一直負責後宮諸多事宜,鮮少會在她辦公的時候尋來,馮樂真頓了頓,等她進門後問她怎麼來了。




秦婉欲言又止,似乎糾結要不要說。




“但說無妨。”馮樂真看出她的猶豫,放緩了神色道。




秦婉沉默一瞬,嘆息:“其實也不是大事,只是奴婢突然聽說傅家今日辦喪事,思來想去還是覺得有些蹊蹺,該來向皇上稟告一聲。”




“辦喪事?”馮樂真皺眉,“辦誰的喪事?朕怎麼沒聽說過。”




“是給傅家大老爺和大夫人治喪,說是二人死得不光彩,所以不打算大辦,可不辦也不合適,所以只叫了部分傅家族老,奴婢也是剛剛才知道……”




秦婉還沒說完,馮樂真蹭地一下站起身來,不管不顧地往外跑去:“阿葉,備馬車!朕要去傅家!”




阿葉還未見過她如此失態的模樣,一時間嚇呆了,還是秦婉推了她一下才趕緊去辦事。




不多會兒,一輛馬車就朝著傅家疾馳而去。




自從傅家大老爺死後,整個傅家的氣數好像都跟著盡了,當年先帝欽賜的匾額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有擦洗,上面蒙著厚厚的一層灰,門前的石板地縫裡都開始往外冒荒草,整座宅子都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老氣。




阿葉先一步下了馬車,帶人撞開了老舊的大門,下一瞬便睜大了眼睛——




只見昔日清雅別緻的庭院裡掛滿了白幡,白幡上濺滿了紅色的血,花圃裡、空地上、池塘中全是屍體,隨意一看便有幾十人,每個人臉上都浮著臨時前的恐懼與慌張,有幾個甚至到死都沒閉上眼睛。




這是怎樣的人間煉獄,阿葉自認也是沾過不少血的人,可這一刻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她下意識回頭看向馮樂真,卻只看到馮樂真一片平靜,彷彿早已經預料到。




“皇上……”




她艱難開口,馮樂真卻沒有理會,徑直往院中




走去,跟著來的侍衛當即要去她周圍護著,阿葉卻擺了擺手,自己獨自一人跟在她後面。




主僕二人一前一後往前走,穿過了庭院後,來到了正廳門前。




正廳的門沒有關,屋裡正中央擺了兩具黑漆漆的棺材,棺材旁邊還散落著屍體和已經凝固的血。




傅知弦就坐在棺材前的蒲團上,正慢悠悠地喝著酒,任由地上的血弄髒了他的酒壺。馮樂真停下腳步,示意阿葉出去,阿葉猶豫一瞬還是聽話地出去了,偌大的正廳頓時只剩下他們兩人。




“我記得以前跟你說過,你的仇我會替你報。”馮樂真淡淡開口。




“我也同殿下說過,我的仇我會自己報,畢竟……”傅知弦沒有回頭,但馮樂真看到他上揚的顴骨,便知道他此刻在笑,“不是誰都有機會手刃仇人兩次的。”




“瘋子。”馮樂真輕啟紅唇,視線又一次落在屋裡的屍體上。




這些屍體,全是傅家族人。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他這幾日為何頻繁進宮了,恐怕就是為了在滿朝文武都在催婚的時候,給這些族人制造一個他還會繼續風光的假象,引得這些人心甘情願地聽從他的命令,來參加這樣一場所謂的喪事。




百年的清流世家,無數個參與過迫害傅知弦父母的主系旁支,彷彿一夜之間失去了記憶,忘了當年將他的母親沉入池塘時,年僅六歲的他究竟生出了多少恨意,竟然還妄想著一人得道雞犬升天,最後因此丟了性命。




“他們直到死之前,還做著重回頂峰的美夢。”傅知弦心情極為愉悅。




馮樂真沉默一瞬,道:“起來,隨我回宮。”




傅知弦側目:“謀殺族親可是死罪,殿下要包庇我不成?”




“有我在,你不會有事。”馮樂真淡淡道。




傅知弦喉間溢出一聲輕笑,卻轉而提起另一件事:“如今朝臣都在催著殿下開選秀廣納後宮,殿下是如何想的?”




馮樂真見他不正面回答自己,眉頭頓時皺起:“傅知弦……”




“想來是不會答應吧,你是第一個女皇帝,那些人一個個的看似臣服,但心裡只怕是卯足了勁兒要把自家的兒郎送進宮裡,燒香拜佛盼著殿下給他們的兒郎生個兒子,再以江山後繼有人為由,請殿下讓出皇位,”傅知弦又倒了一杯酒,淺淺抿了一口,“兵不血刃,便能白得一江山,如此誘惑,只怕連餘大人也不能抵抗。”




“外祖的確有意往宮裡塞人,被我說了之後便放棄了,如今沒再摻和。”馮樂真雖然知道他在轉移話題,卻還是接話道。




兩人相處,他若有心,總是能輕易拐走她的注意力。




“只是暫時不摻和罷了,若殿下心生動搖,他肯定第一個往宮裡送人,可殿下若是遲遲不答應,只怕往後是沒個安生時候了,所以如今最好的法子便是先正經成個婚,暫時堵住他們的嘴,等將這些個心思活躍的人都收拾了,叫他們知道即便自家兒郎有可能成為未來繼承人的生父,江山仍然只是你馮樂真的江山,你再考慮選秀的事




也不遲。()”




嗯,知道。℅()”馮樂真聽得出他處處為自己考慮,便溫聲答應了。




傅知弦靜默片刻,道:“看來你也是這般想的。”




馮樂真默認。




傅知弦又笑了笑。




他平日就愛笑,今日笑得更多,馮樂真看著他的背影,心底突然生出一分慌張,只是沒等她走上前去,傅知弦又開口了:“皇夫的人選,你要細細斟酌,但不必告訴我你會選誰。”




馮樂真頓了頓,苦笑:“皇帝成婚這種事哪裡瞞得住,你早晚會知道的。”




傅知弦身形微動,似乎想回頭看她,卻又忍住了。




兩人靜默許久,傅知弦才緩緩開口:“我……不會知道的。”




馮樂真倏然抬頭,想也不想地衝過去,幾乎是一剎那,傅知弦緩緩往地上倒去,卻在下一瞬恰好倒進馮樂真的懷中。




面色潮紅,呼吸也變得斷斷續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