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二十三章 法則巫師

  在安託羅斯,“怪誕專家”奧茲·克蘭基已聲明瞭法則巫師並非只有依靠巫術的孱弱之輩,夏妮亞的作戰方式是更為有力的佐證。

  他用刀戳刺、揮砍、切劃,此人盡數接下,並謹慎地保護住血肉之軀,當他再次發力逼迫,她便朝左或右挪步閃開,以另一隻手保持平衡。這麼一來二去,叮噹聲已響了半分多鐘。

  但恐怕不會繼續下去。尤利爾感到刺痛蔓延到四肢盡頭,耳朵裡的聲音則越來越大。他盡力忽視脊背的痛苦,但每次揮刀都會牽起損傷的肌肉。很快手腳的動作已落到次位,填充大腦的是痛。痛和熱。他幾乎能預感到作出動作時陣痛的方位,傷口像一排吊在沸鍋上的魚肉,被自己輪流拖下水浸泡,汗和血溼透的襯衣則極不順意地摩擦它們。

  我太疲憊,尤利爾心想,並且將越來越疲憊。

  夏妮亞的反擊到來時,他的動作已變得遲緩。不僅是神術效果,還因為他漸漸失去了力氣。法則巫師拿刺挑開短刀,推開他的手臂。她逼迫他後退,教他一腳踩進血泊。

  學徒差點打滑。他瞄了一眼腳下,心裡驚奇人體內竟有如此多的液體。他聽到比鋼鐵樂章更響的聲音,是肺和喉嚨發出轟鳴。

  最終他頭暈目眩,悲哀地意識到自己窮途末路。

  夏妮亞揮劍瞄準他胸前,被刀背格擋,第二下戳刺肚腹,又被刀刃滑開。她無疑也很疲憊,喘息著向右躲避,但又比學徒好上太多,輕易能閃過刀刃旋轉的回擊,只丟下一截劃爛的衣袖……

  尤利爾猛抓住她的左手。

  結束吧。他心想。但願如此。他手中狠狠一扯。

  他們同時失去重心。法則巫師猝不及防,像猛然加速的車斗中的麻袋一樣栽過前來,即將撞進他懷裡。她的右手刺劍無意義地掄到身後,成了保持平衡的唯一指望。

  但這時候平衡不如求勝,戰局瞬息萬變,只有真正淫浸此道的戰士才能明白。

  尤利爾提起膝蓋撞她的臉,結果眩暈太盛,只撞到耳朵。夏妮亞悶哼一聲,情急下,卻是口中吐出一串魔咒,就要把學徒和他手中的刀彈開到一旁。

  而魔咒要比動作慢得多。

  尤利爾被斥力擊中,不禁鬆手,但緊接著下意識朝右前一踏,猛擰過身。強烈的眩暈和失力讓他頭重腳輕,卻獲得了比單純跌倒更大的速度。他的左腿劃過半圈,狠狠劈在夏妮亞的頸背上,她如被木杆擊中的水果一樣砸在地面。

  一串含糊的呻吟溢出她口中,夏妮亞掙扎著翻滾,躲開當頭墜來的拳頭。尤利爾手臂一歪,被她從眼前逃脫。他想跟著起身,但已耗盡了力氣。這下可不妙。

  更不妙的是,箭塔已被巫術掀開,頭頂一片空闊,夏妮亞·拉文納斯抓住時機,飛上半空。短短兩秒後,尤利爾只能看見她的裙袍邊。

  “……別動。”法則巫師稍一搖晃,便重新站穩。她咳出帶血的唾沫,手指一揮,短刀憑空飛起,落進她手中。

  精疲力盡時被刀指著喉嚨,你不會有其他想法。“我投降。”尤利爾說,同時層層神文爬上四肢。

  “太晚了。”法則巫師落回地面,氣得發抖,“別以為我不會把你怎樣,小子。見鬼的聖經,見鬼的聯盟!你以為投降就萬事大吉?”她一腳踢在他腰間,學徒不禁弓起身,但後背又開始痛。“在高塔要人之前,你會後悔獨自出門。我保證你會的。”

  尤利爾沒回答。他當然知道怎麼在遭遇法則巫師時保全自己,但夏妮亞·拉文納斯不同。她既為聖經而來,又兼職阻止聯盟的儀式,換句話說,她絕不會對妮慕和德拉手軟。

  而她們若送命,學徒明白,我會以為是自己的責任。

  夏妮亞也不再問他,她抓起鎖鏈,將他拖出石塔的殘骸。這下,尤利爾的思路一掃而空,腦子裡全是直觀感受到的痛。這玩意兒可不是說忍就能忍住。他完全身不由己。

  “我要你的兩條腿。”法則巫師仍在自說自話,“它們會教你記得冒犯我的代價。右手從指尖開始切,直到手腕,全安託羅斯的人都會聽見你的慘叫。這是異端的下場……”

  當她說到左手的下場時,地面忽然凹陷下去。夏妮亞·拉文納斯不見了。

  身上的鎖鏈崩解消失,尤利爾吃了一驚:“費裡安尼?”

  “你是高塔信使,尤利爾?”“長者”在他身後現身。

  “我……”忽然間,尤利爾想起導師喬伊,眾所周知,他是惡魔獵手。

  費裡安尼搖搖頭。“走吧,你是什麼人,與死人沒關係。”

  “可……夏妮亞呢?你怎麼做到?”

  “這困不了她太久。巫師鑽研世間的奧秘,不拘於職業,她很快就能破解我的魔法。”

  “你不會說你來救我?”

  “當然不會。我是個復仇者。”地面搖動起來,老人重重一頓木杖。“你卻不是我的仇人。更何況,比起最終被獵手燒成灰,也許宰了這個法則巫師更能減輕領主大人的負擔。”

  一命換一命,哪怕是死人的命。黑騎士殺死吉祖克時,尤利爾心中還在衡量秩序與無名者的立場,還在思考背叛與忠誠。如今費裡安尼要對夏妮亞下殺手,學徒卻心懷純粹的感激,只因後者的做法解救了自己。

  他想說什麼,話卻卡在喉嚨裡。

  “說些我愛聽的,行嗎?冒犯空境不是大事,他們根本不值得,尊敬長者總是必要的吧?”

  “……這樣做非常划算,費裡安尼先生。”

  老人微笑。“你說話果然比他好聽多了。”

  他?尤利爾沒能問出口。他們腳下的地面突然碎裂,似乎有某種力量即將破土而出。

  學徒爬起身,逃離了校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