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三十一章 無間道

  “你們什麼時候啟程?”

  “我決定不了。問安戈吧,他負責這些事。”她眨眨眼睛,望向亂哄哄的餐廳。“這些事。呃。”一個酒嗝。“抱歉。所有事。”

  上次碰面時,她還謹慎、嚴肅,談吐非凡,誰敢相信?這女人一下子頹廢了不少。“我瞧他的神秘造詣有些勉強。”

  “噢,西塔的進境總是慢得令人髮指。他經驗豐富,沒什麼的。”

  多麼言不由衷。這是上司的懲罰,萊蒙斯心想,聯盟派來安戈代替你的位置。失敗者必須付出代價,再也不復當初地位。“你們早該通知我,佩欣絲,隱瞞有何必要?”萊蒙斯忍不住責備,“我本可以多帶些人手。”

  “沒意義,閣下。事已至此。寂靜學派贏在手段而非數量,巫師比聯盟更看重這次搶跑。還有惡魔結社,都說空島戰事緊張,看來他們還有餘力。”她自斟自飲,“本就難以成功。”

  這話無意中刺痛了他。

  “手段?”萊蒙斯桌下的手握緊。“寂靜學派在挑起內戰!夏妮亞·拉文納斯是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依我看,她很快就能和白之使媲美。”

  “噢。我以為‘神學家’是你的對手,閣下。”

  事實上,羅珊·託斯林走得很乾脆,得知夏妮亞失手後,她便放棄了聖騎士長手中的聖經。

  “沒有主人,我拿它有什麼用?學派不是沒得到過這種東西。”羅珊告訴他,“那孩子才是鑰匙。”眾所周知,巫師曾將一卷奇特的神秘物品——後來稱為聖經的『教典』丟給蓋亞教會保管。修士們對其毫無瞭解,直到黑騎士奪走了它。

  萊蒙斯對聖經的瞭解並不比修士更多。在他眼裡,無論『教典』或是『誓約之卷』,只不過是效果非凡的神秘物品,或許對個人有所幫助,但根本不值得寂靜學派冒著如此風險索取。

  它唯一的價值,大約也是用以吸引追逐者,還得估計雙方的能耐。惡魔結社中便有人追尋它,不死者領主曾為它闖進教堂大肆屠戮,最終卻從兩位法則巫師手中脫身,並導致了其中一位的死亡。這東西完美髮揮了應有作用。

  這是自新生代之戰後,神秘領域首次出現空境的損失,萊蒙斯心想,哪怕是十五年前的獵魔運動……

  噩夢般的經歷。我這輩子都忘不掉。想到這些回憶令他的情緒雪上加霜,何必折磨自己?

  但有許多人沒機會回憶。惡魔結社是神秘領域的頭號大敵,連加瓦什也只能屈居其下。萊蒙斯並未與“紋身”交過手,但很清楚新生代和老資歷空境的差距,就像面對“神學家”羅珊,他在職業上有優勢,然而卻被層出不窮的巫術和神術抹平、甚至反超。說老實話,我並沒有多少勝算。

  他忽然感到不寒而慄。那亡靈騎士無疑在“紋身”和“怪誕專家”的合力下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如果神秘領域沒有三位聖者,萊蒙斯不知道怎麼才能對付他。此人據說是新任的死海之王。

  “神學家”羅珊·託斯林也是個難纏的對手,但她總歸不是真打算與萊蒙斯你死我活。聖經。她的目的是聖經……和那高塔信使。萊蒙斯很想去摸杜蘭達爾的劍柄,心知自己並未在黑城的戰場上獲得任何勝利。

  夏妮亞卻和羅珊不同。或許是地位岌岌可危,或許是自尊在失敗中受創,聖騎士長能從行事風格中體會到此人的急躁。

  難免如此。萊蒙斯甚至有點同情對方:這女人千里迢迢趕到伊士曼,希望為自己爭取名譽,結果被白之使拖在鐵爪城,整個白夜戰爭期間毫無存在感可言。從那以後,人們便稱她為“遲到女士”,以紀念她為學派作出的如此微薄的貢獻。

  萊蒙斯慶幸聖騎士團為他早早定下了名號。悲哀的念頭。我並非渴求名譽,他心想,但失敗已與我如影隨形。他愧對於代行者和光輝議會,愧對手中這把聖劍,可他還能怎樣呢?

  佩欣絲·霜盔和她的西塔朋友轉述了“光之女王”的意願,她將責任歸咎於同盟的不可信任。也許她說得沒錯。我護送瑪格達萊娜時,惡魔不就潛入露西亞的守護者隊伍中,用邪惡術法腐化了聖騎士?高地女巫被自己人殺死在聖城前,她早知自己的命運。

  而十五年前,樞機主教安利尼背叛議會,成為惡魔結社的“微光領主”。

  這才是關鍵,他心想,我們全都受他牽連。同樣的,寂靜學派的巫師也有不堪的傳聞,雖說學派的行事存在問題,但更多原因是“水銀領主”拉梅塔。在暴露惡魔領主的身份前,她是寂靜學派的重要成員。

  人們原以為神秘支點是絕對純淨的組織,萊蒙斯苦澀地想。即便是夜鶯,也決不可能通過火種儀式,別提身居高位。事實破滅了幻想。這麼看來,“光之女王”的顧慮似乎並非沒有道理。

  “我不是責怪你,閣下。”矮人領隊喝了點冰水,似乎清醒了些許。“這方面……我們都有責任。女王陛下或許另有考量。”

  “但願是這樣。”他終於與她碰杯,“不管怎麼說,在你們離開佈列斯的領土前,我都會盡力。”

  “要不了多久了。”紅光西塔與卡加特伯爵一道迴歸,雙方都很愉快,彷彿談妥了要事。不等他們走近,佩欣絲跳下椅子,面無表情地走向陽臺。

  萊蒙斯叫住她:“你有懷疑對象?”

  “不。”她嘲弄一笑,“我就是被懷疑的對象之一。德拉是我的朋友,哪怕我們沒什麼交情。”

  “德拉·辛塞納?那個通靈者?”怎麼看都不像啊。萊蒙斯記得那姑娘,她不具備充當夜鶯的特質。

  “沒準她是無意的。我不關心。”

  “我會找到她。”萊蒙斯承諾,“然後查清真相。議會曾有過受人矇蔽的時刻,我不否認我們的愚昧,是的。但獵魔運動永遠是我們的底線。”

  “隨便你,閣下。反正我瞧女王陛下是不會再回應我們了,她自有算盤。誰不是呢?”

  “管她在盤算什麼。”萊蒙斯固執地說,“不能以背叛者為藉口。這傷及了神聖光輝議會的名譽,我一定會徹查到底。”

  佩欣絲·霜盔頭也沒回。

  ……

  他重新回到幽靈公館。窗戶大開,正午陽光穿透漂浮的灰塵,這棟常年鬧鬼的陰森住宅似乎也變得和藹。但跨進大門時,尤利爾不認為等在裡面的會是好事。

  “費裡安尼?”

  “看來你找到我們了。”某人嘆息。

  惡魔長者站在一株白蠟樹下,用陰影掩蓋輪廓。他完全大變樣:臉色枯槁,骨骼突出,肩膀和腰胯瘦得離奇,猶如一架掛著黑布的稻草人。尤利爾吃了一驚。

  想必他與霜巨人交流時不是這副模樣,否則妮慕說什麼也不會將德拉交給他。莫非夏妮亞真的放過了他?有沒有其他可能?學徒心臟狂跳。

  他的目光一定非常直白。“你猜得沒錯。”長者回答。

  “她……殺死了你。又一次。”

  “死人復活需要代價。”費裡安尼低頭瞄一眼自己,“更別提恢復神智。我仍是我,不是屍體誕生的死海之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