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七十三章 四天

  「機密任務?」

  「是聖者的要求。之前在黑城……呃。」學徒如夢初醒。這下壞了。

  「黑城。」使者重複。

  尤利爾眨眨眼睛,想不出任何彌補的法子。早知如此,我就該用『靈視』探路。有些事情不必動用魔法也能預知,他只是不想瞧見自己倒黴的方式。

  「在什麼地方?」

  尹士曼。尤利爾差點脫口,僅存的理智讓他沒說出來。我真是犯蠢,高塔外交部怎麼可能不知道黑城的事?「……佈列斯塔蒂克。」他小心翼翼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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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獵手們付出一生對抗秘密結社,其實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尤利爾張開嘴:「不。沒有。還沒有。」

  「他死的痛快麼?」使者輕輕抓住他的肩膀。

  即便那隻手一如既往的冰冷,學徒也感到安慰。「很快。」

  「你為他哀悼。」

  「我在夢中驚醒,想起他的故事。」

  「夠了。你幫他的夠多,已經到頭了。這世上就是有人死得太快,來不及被救。你幹得好。」

  這一回,他的淚水不是為理查德,不是為命運,而是為自己。「我打算離開克洛尹塔。」尤利爾低聲說。

  「你已經離開了。」使者回答。

  他不禁抬起頭,發覺自己身處一片漆黑之中。訓練場的新地面和休息座位在無聲無息間消失,沒人注意。緊閉的大門仍落座於三碼外,但直覺告訴尤利爾那只是幻影。我在哪兒?這裡不是外交部了?

  比起探究神秘手段,學徒更想知道緣由。總不可能我說想走,立刻就換了地方吧?「怎麼?什麼時候的事?」

  「在你說要幫助無名者的時候。」

  你早有準備。尤利爾與導師的藍眼睛對視,差點條件反射般躲開。這不是夢。不是我的預測。即便在現實,如此危險,仍有人願意為我保守秘密。我自始至終沒要求過他,但從我來到高塔的第一天,喬尹就在這麼做了。

  有時候,他覺得自己根本看不透導師這個人。或許是大多數時候罷。但若說這世上他能完全相信的,恐怕至今為止也只有喬尹一人。

  「只要我說出口,就會被聽見?」學徒問。

  「這裡是高塔。」

  占星師知曉一切。「沒關係了。我要離開這裡,為我的誓言。你能同意嗎?」

  「到獵魔結束後。」

  「不行。」尤利爾堅持。我怎能在同胞最需要我的時候拋棄他們?「一定得現在。」

  「先知會知道這樁事。」

  「他會的。」學徒承認,「但不是現在。我將親口告訴他。先知大人是個可敬的人,我希望他知曉真相。」

  「真相是武器。」

  「我為尋求真相而離開,也為揭露真相而回來。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喬尹,我不想生活在謊言之中。」

  高塔統領、惡魔獵手、外交部的巡察使者凝視著自己的學徒。「那你現在就走。走吧。」

  尤利爾真想照做。說出實話有何意義?神秘支點和秘密結社大概率不會停戰。而繼續作戰意味著死,他的死。最壞的考慮,死也不是終點,他將牽連到許多人。首先便是白之使,隨後是同學,夥伴,甚至鄰居街坊。我怎能要求他們為我承擔誓言的代價?我是白夜騎士嗎?

  然而,無星之夜……

  原來如此,尤利爾明白了。我根本沒下決斷。諸神在上。「有沒有其他辦法?」他追問,「不直說,寫一封信,或者在夢裡?」

  「先知會知道。」

  「黑夜啟明」狄摩西斯,諾克斯唯一的大預言家。「是的。」尤利爾沉重地符合,「我別無選擇。」

  使者卻說:「你一直都有選擇。」

  他幾乎是在勸說了。尤利爾從沒見過導師這麼溫柔的語氣,完全不像他。此前學徒只在夢裡感受過。是帕爾蘇爾。她早就死了。

  「別這樣。」學徒只覺得狼狽。「你是惡魔獵手,高塔統領,你怎麼看?秘密結社呢?」在他眼裡,我沒有秘密。「你知道……但輕輕放過,為什麼?你不是有職責在身嗎?求你,告訴我說出真相會怎樣吧。我一直都想知道!可你只要我走。」

  安靜。只有他的話音在迴盪,自遠處折返,帶來羞恥。尤利爾別過臉

  ,以期躲避使者的目光。他毫無疑問能看透我,或許也能猜到我的旅程遭遇。***嘛非得變成這副模樣?「喬尹……」

  「你是我理想的樣子,尤利爾。」白之使告訴他,「你是命運的饋贈。本來我這輩子都不可能得到。」

  這番話語如利劍撕裂了胸膛。學徒一動不動地僵在原地,肺腑在戰慄。他想起那個漫長的夢境。現實是你在夢中閤眼……莫爾圖斯,冰海部落……幽靈叢生的公館……失落在風雪裡的騎士徽章……

  一時間,尤利爾心中千頭萬緒,難以訴說。

  我不能逃走。最終,這個念頭佔據了上風。告訴羅瑪和導師就足夠了?通知朋友們我要離開就可以嗎?等待國王的消息慢慢傳遞,期盼它在四天內來到高塔,中止聯軍的屠戮?從天而降的光柱,帶來死亡與毀滅的「以太之淵」,猶如流星墜落在大地上。我要等待它懸而未決的裁判?

  答桉是明擺著的。箴言騎士尤利爾身為信使,不只是自己的信使,還是女神的信使。他千百次地動搖,又千百次告戒自己。

  我決不會背叛誓言。

  尤利爾站起身。「我還有其他問題想問你,但知道答桉也沒用。未來尚不可知,過去則是陷阱。我來到裡世界,像個不得安寧的遊魂。諸神保佑,多虧有你在,否則我該是另一番模樣。」他停頓片刻。「祝我好運吧,喬尹。我很快要走了。」

  年輕人沒有給出祝福。事實上,他轉身就走,一句話也沒有說。

  ……

  河水流淌,聲若低語,夜色如璀璨黑幕,鼓動著滑向海港。尤利爾經過橋頭時,兩隻鴨子一前一後扎進水裡,彼此嬉弄。一個半大孩子站在船舷,拿槳去夠,但離得太遠,動物並不理睬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