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七百八十九章 秩序的城牆

  真是地獄。若他們說起某些殘餘勢力,說起七支點間的摩擦,萊蒙斯還不會如此恐懼。他知道“帷幔聚地”出現了幽靈,知道“鋼與火”在莫尼安託羅斯邊境顯露行蹤,也瞭解到佈列斯南部重新聚起“瓦希茅斯光復軍團”的舊部,但當“秘匣”質問時,巫師之崖的聖者“第二真理”傳來一則令人驚恐的消息,萊蒙斯至今不能確認其真假。

  他隱約意識到神秘領域發生了一樁大事,而“雄獅”的失蹤則是占星師高塔的手筆,側面印證了學派的情報。於是萊蒙斯向“神聖光輝議會”的代行者求證。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答案。

  戰況複雜難明,代行者閣下沒給出正面回答。他告訴萊蒙斯,獵魔聯盟結構鬆散,不能信任,敵人的夜鶯遠比想象中危險。他提起無名者的“國王”,告誡聖騎士們小心確認其下落,最好找到屍體。命令的結尾,他還要求聖騎士團前往最近的城市歇腳……卻被萊蒙斯拒絕了。最近的城池乃是冰地領主城“威尼華茲”,只消念及這個名字,他便感到一陣心悸。

  所幸,另一位隨聯軍前往冰地領的樞機主教,艾席斯克羅·諾特蘭德,此人也贊成萊蒙斯的選擇。在他眼中,如今冰地領的城門內要麼是仇人集團,要麼是窩藏惡魔的邪惡巢穴,單憑議會的聖騎士團或許不足以對抗。

  最終代行者妥協了。尋找拜恩已是不可能之事,繼續向前,聖騎士團走不出林海雪原,唯有後退一條路。大部分聖騎士和所有空境成員一邊撤離,一邊警惕著前同盟者們的動向——這份警惕使他們成功抵禦了巫師和霧精靈部隊的襲擊,可謂十分必要。

  只有少數人留在伊士曼。混戰後,七支點各有損傷,紛紛留下少數駐兵,尋路撤回了秩序之地。聖騎士們與同盟駐兵、僱傭軍團和入伍的冒險者一同構建起防線,以備惡魔北上。

  我們不該這麼回來。返程時,萊蒙斯每到一座城,都對神官長說一遍。這次神官長扮演的並非是他的副手,而是光輝議會真正的指揮官。

  樞機主教艾席斯克羅閣下據說出身名門,是某位銀歌騎士的後裔。也有人說他只是騎士侍從的家族,但都無人考證。總之,每當他如此向對方抱怨時,這位樞機主教都十分善解人意,提起“勝利者”維隆卡帶領他的先祖在某場戰役中果決而明智的撤退行動,或是某次針對銀歌騎士的陰謀被他們的追隨者粉碎。

  他的話很能穩定軍心,然而萊蒙斯無法說服自己去相信。“勝利者”和他的銀歌騎士團乃是眾望所歸,可我們呢?恐怕凡人對獵魔和秩序都不關心,只希望聖騎士團趕快滾蛋罷。

  不管怎麼說,把防線駐軍撤走,最高興的要數當地人,其次是惡魔。“結社肯定在著手反攻。”萊蒙斯說,“無名者向來行事瘋狂,而這次聯軍又將他們逼得太緊。現在防線解散,等於放惡魔出籠。”

  “事實上,防線相安無事。結社畢竟不是地獄軍團,沒有‘邪龍’帶領,他們寧願縮在洞裡苟且餘生,決不會主動現身。”

  “尋常無名者會,但惡魔領主是不同的。”凡人堆裡出不了高等級的神秘生物,只有正統傳承才能培養人才。惡魔領主出身於神秘領域七支點,位及空境,威脅甚廣。他們根本就是七支點的一部分……

  “背叛者必將受懲。”代行者宣佈,“‘微光’安利尼是露西亞的最後一誡,他的死會載入教典,為他最初的虔誠,為他犯下的罪。他存在的意義是告誡人們墮落的代價。”

  “恐怕撤離防線不能達成目的。”萊蒙斯說。

  “留那些人手在冰地領,又能把安利尼怎樣呢?七支點沒有空境在,防線於惡魔領主不過是擺設。”

  “說得沒錯。撤退是唯一能拯救將士們的方法,萊蒙斯。”柯西恩主教告訴他,“議會承擔不起這麼長的戰線支援,我們也是不得已。”

  “惡魔結社……”

  “我知道你不甘心,萊蒙斯。你是指揮官,對局勢把握準確,某些時候是該果斷進取。我同意。我理解。”聖騎士長想說什麼,但代行者揮手製止。隨後,這位露西亞在人間的代言人放下手杖,拾起一封密信。“秘密結社是秩序的心腹大患,一千年來,七支點都未能走出地獄的陰影……‘勝利者’維隆卡死後,唯有我們繼承了他的遺志,以消滅惡魔、維護正義為己任。”他的目光掃過牆上輝煌的壁畫,萊蒙斯沒有回頭去瞧。“然而時機未能把握,我們棋差一著,必須吞下苦果。諸位,我這裡有份情報。”

  導師丹尼爾·愛德格主教離得最近,第一個接過。讀完全文花了寥寥幾秒,他的神情竟肉眼可見地坍塌下去。萊蒙斯的心跳莫名加速。“高塔的紋章。”他猶自不敢置信,“不像假的。”

  柯西恩皺眉:“當然不假!這是高塔發給代行者閣下親啟的外交文書,不是夜鶯線報。寫了什麼?”

  “謠言……那個傳聞。”

  “傳聞?”

  信件來到艾席斯克羅手中,他靜靜閱覽,而後面不改色地傳給加布里爾。後者瞄了一眼。“露西亞在上。”榮譽主教閉上雙眼,發出一聲禱告。

  萊蒙斯咬緊牙關,心裡隱約有種預感。兩年了,神秘領域七支點永遠站在舞臺中央,每個人的動態都會被同臺競技的對手們盯緊。“雄獅”的突然失蹤,高塔封閉,秩序在潮汐後仍舊紊亂,外交部還把白之使唯一的學徒派到地面屬國,而他之後也失蹤了。種種現象都在證明,兩年前的獵魔運動決戰時刻,占星師們遭遇了某種意外。

  這是種可笑的說法,然而大預言家們既然找不到結社據點“拜恩”,那或許也存在無法預見自己的麻煩的可能。他只是想不通。

  柯西恩握緊拳頭,沒有讀信。這位聖裁判長無疑猜到了信中內容,人們一直以來都有猜測。可兩年間各種陰謀論調甚囂塵上,卻都沒有真憑實據。

  直至今日。

  “聖者隕落。”代行者低語,“命運集會更換了先知,邀請議會參與商議當年的盟約。”

  窒息般的沉默。突然間,導師雙眼緊閉,長出一口氣。“終於有定論了,我得說我想象過這個時候。”

  艾席斯克羅凝視著地板,思索間,他的牙齒髮出奇異的嘶嘶聲:“當時在冰地領,那時候,我以為是元素潮汐……或者邊境擴張。秩序動盪有許多可能,一千年前,地獄軍團衝擊諾克斯,結社打開地獄之門時便撕裂了規則。”

  “‘國王’也死了。”代行者告訴他們,“但他的神國還在,也就是‘拜恩’的真正位置。”

  “死了?”柯西恩重複。

  “很難相信,寒月之年竟有兩位聖者相繼離世。”導師沉重地念道,“駭人聽聞!超乎想象啊。自聖者之戰結束,神秘領域還從沒有過如此之大的變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國王發起了針對高塔的行動,最終雙方同歸於盡?”

  聖者之戰也沒有聖者死去。“不對。”萊蒙斯反駁,“獵魔運動前,無名者的國王便已處於失蹤狀態,消息由夜鶯傳出來後,他也沒再露面。那時國王大概率已經死了。”

  “可能是秘密行動,先放出風聲,再等待時機。”艾席斯克羅提出。

  “若國王還活著,他的神國不會顯露痕跡,被高塔捕捉。秩序找不到秘密結社,便不會大動干戈,戰爭也不可能爆發了。說到底,國王的失蹤才是獵魔運動的直接導火索。”

  “國王死在先知之前。”代行者開口,作出事實定論。“女神向我傳達了國王的死訊,光之女王用夜鶯的情報加以佐證。於是七支點向高塔派出使者,加盟先知和伊文婕琳的獵魔計劃。”

  “有目標才會有行動。”導師同意,“若非惡魔設法維持住了國王的神國,戰鬥早就結束了。可惜國王的力量雖然在日益衰落,卻也不是我等能夠窺破。只有先知……和命運集會,這些占星師掌握著追蹤命運、預知未來的能力,是捉迷藏的剋星。”

  沒有先知,結果我們已經知道了。萊蒙斯心想。兩年前的極黑之夜,聯軍跟隨指引來到冰地領的雪原,站在了秘密結社最後的據點大門前,但在高塔封閉、使者消失後,大家只能打道回府。

  “惡魔竟能保住他的神國?”加布里爾的關注點有些偏頗。此人是神秘學和露西亞神學的大師,據此在環階便獲得了榮譽主教的頭銜。他對神秘之道的認識可謂當世頂尖,連“神國”的特點也有所涉獵。

  除他之外,樞機主教們對此都不算專家。“諸神還有神遺物存留,二者或許是同一性質。”

  “聖者雖然在位格上等同於諸神,但秩序早已形成迴環,聖者新創造的規則只能依附,不能融入其中。”加布里爾解釋,“神國是聖者抵達神秘之路終點的象徵,是秩序的附加條款,因此若主人死去,規則也會隨之失效。”

  “但神秘會留下痕跡。”代行者重新抓住手杖,站起身。“超越空境的神秘是諾克斯上濃墨重彩的一筆,短期內不會褪色……你忽略了這點,加布里爾。依我看,克洛伊塔的占星師們也留下了先知的神國,才能‘更換先知’。”

  更換先知?萊蒙斯在心中默唸,只覺荒唐又沉重。原本我們勝利在望,如今卻折損一位聖者,秩序一下子元氣大傷。

  “好吧,總有人接過擔子。這幸運兒是誰?”出於職業本能,聖裁判長吉伯特·柯西恩主教更在意高塔先知的繼任者,“我記得,狄摩西斯先知是位‘夢神眷者’,能夠獲得預言夢。他的神國多半也由命運編織,常人根本無法碰觸。”

  無法碰觸?或許是誇大其詞,神聖光輝議會並不存在“聖則”水準的神秘生物,人們因此產生了誤判。萊蒙斯心想。否則先知是怎麼死的?

  一定是惡魔下的手。他非常確信。事情是明擺著的,秘密結社是最大的得利者。但他無法想象這要如何辦到。在神秘的位格上,聖者等同於諸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