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月紀元 作品

第八百零三章 燈神

  “我根本不想與惡魔為伍。”夜焰閣下的火苗一縮。“是的。我怎能拋下生養之地?拜恩和王宮……獵魔之戰結束了。我與惡魔毫無瓜葛,理應了結此生,恢復本色。然而七支點沒能剷除秘密結社!或許你看是平局,約克。但在我眼裡,這一切並未結束。”

  這下,約克終於明白了他的顧慮。“難道陛下還要你回去?”

  “這我可說不準。”冷光西塔悶悶地回答,“成為無名者需要付出代價,現下看來,多半會是時間代價。想想看吧,即便有人接替我,他也必須經歷點火、轉職,最終跨越亡續之徑的過程。經驗可以積累,神秘度卻難以全盤復刻下來。”

  “倘若完全接受上一個自己,恢復原本的神秘度也很快。”

  “是很快,一百年內就能辦到。”夜焰承認,“但我們沒有一百年時間,七支點和惡魔結社的戰鬥只持續了百分之一。拜恩換了新國王,恐怕他不滿足於維持局面。我想寒月之年的獵魔只是開始。”冷光西塔的聲音放輕。“無名者們會發起反擊,以我對他的瞭解,一定會的。”

  他話鋒一轉。“總而言之,想要對付這位新國王,需要陛下分出精力。我的……無名者天賦,它對閃爍之池還有價值,由不得我輕易處置。”

  新國王。約克感到很不安。自然,他覺得神秘戰爭與凡人王國冒險者無關,但他的朋友要麼來自七支點,要麼與七支點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尤利爾和羅瑪是高塔成員,矮人帕因特·熔鐵所隸屬的族群是守誓者聯盟的一席。多爾頓和他比較接近,但在閃爍之池迴歸諾克斯後,地下世界也會隨之聯通。

  在這些人裡面,約克最擔心尤利爾。

  你給了我一隻瓶子,裡面裝著我的一位空境同族,自己卻再也沒出現。前往太陽海的路上,約克不停想到與高塔信使在威尼華茲的碰面。考慮到這位同族的身份,在回到閃爍之池前,他很想知道尤利爾做了什麼。

  “假如你不在燭女城耽誤太多時間,我就告訴你實話。”夜焰說,“你的朋友是個虔誠的騎士,他有自己的信條。毫無疑問,他也會去踐行。”

  “他給我瓶子,告訴我在見到同族時出示。”約克一聳肩。很顯然,對這位極富價值的“夜焰”閣下,高塔信使有不同的使用方式。“照實說,挺像那種故事不是麼?遇到困境,主人公打開魔瓶或擦擦神燈,什麼的。”

  “你對諾克斯的風土文化之瞭解,著實出乎我的意料。”

  “這個嘛,我在伊士曼時,總會把自己當成諾克斯的一員。”約克飄到一棵樹的樹梢上。“這能有什麼壞處?”

  “你的朋友考慮的是另一個角度。若被你提前發現我的存在,道具就不靈了。他有沒有告訴你,這木瓶要打開,除了見到你的同族,還有在秩序聯軍找來的時候?”

  原來如此。“七支點在找你。”

  “就是這樣。我為他們做事。”

  “可他們怎麼會找到我頭上?尤利爾通知了高塔?不。”約克自己便能否定。“他是擔心他們來找我!”

  夜焰點點頭。“若是同族還好,是守誓者聯盟的成員,也不必擔憂。但倘若外交部派來使者,或光輝議會和寂靜學派的聖騎士,那可大不妙了。這些人處置疑似勾結無名者的嫌犯時,是決不會通知目標本人的。”

  “我見過。”約克咕噥,“就在威尼華茲。團長不要我們去湊熱鬧,但城裡亮得跟白天似的,老遠都能看見……我還是頭一次在夜裡補充到魔力。當時你還是結社成員呢,閣下,或許你也瞧見了。”

  “往事不可追索。”

  “但獵手想用火來對付我,那就行不通了。尤利爾該把你帶走才是。”

  “西塔也有末日,約克。他只有這樣才能保護你。”夜焰告訴他。“等獵手追蹤他的親朋好友、調查你們的旅途行程、最終找到你頭上,他要我現身,為你開脫。”

  這根本沒必要。約克心想。我不是無名者,也沒與任何……呃。一個難以壓抑的念頭在腦海中浮起。

  但這是不可能的。他是秩序支點的成員,白之使的學徒,蓋亞女神的箴言騎士。即便“夜焰”閣下和“微光領主”安利尼的例子近在眼前,約克也不相信尤利爾能騙過高塔的眼睛。學徒原本是凡人,白之使親自主持了他的火種儀式。這些都有跡可循。

  “尤利爾不是無名者。”約克斷然道,“我以我對露西亞的信仰起誓。”

  “他是什麼人不重要,約克,生來具有天賦與否不能影響他的判斷。尤利爾踐行著他的信條。”

  “他知道惡魔是些什麼人!騙子,歹徒,下三濫,我不信他不知道!”

  “你竟然在我面前,約克,你在我面前聲稱,你瞭解無名者?”夜焰冷冷地反問,“你說什麼?”

  西塔咬緊牙關。不論米斯法蘭有多麼虛弱,他畢竟也是貨真價實的空境。而關於無名者和秘密結社……雙方並非共同體。這點他心知肚明。“起碼我們見到的多是這樣。”他擠出這句話。

  “他的抗爭正是為你們看不到的那部分人。”

  約克嘆了口氣。“我猜也是。見鬼,人人都知道,我、多爾頓和他一道去過聖城,寂靜學派的屬國,還有高塔總部。”

  “你後悔麼?”

  “我只想搞清楚。”約克喃喃道,“我們一同經歷過許多冒險,為什麼這一次他不帶我?”

  “夜焰”以一種奇怪的目光打量著他。

  約克如芒在背。“你什麼意思?”

  “我以為你會覺得他瘋了。”

  “我並不知道他做了什麼。”約克防衛性地說,“但我很確定,這傢伙多半能捅出大簍子。尤利爾是蓋亞的神職騎士,不是高塔的。”

  “這會是個艱難的抉擇。”

  “艱難,但毫無懸念。”約克做個手勢。“停!別再說了,閣下,不論你有何感想,請記得是他救了你一命。就算你不是燈神,也該心懷感激。”

  “沒錯。我正在實現他的願望。”

  約克怒從心起。“他就沒有合理一點兒的願望?比如逃離戰爭?”他媽的獵魔戰爭那是能摻和的事嗎?“看在諸神的份上——”

  “也許他能改變命運,約克。這你難道不清楚麼?”

  這世上,有些事會被改變,更有些則永遠也不會。就像勝利者不會投降,就像生存之戰沒有對錯。“尤利爾失蹤了。”約克低聲說,“這才是我來這兒的原因,閣下。雖然你是我的同族,但我不欠你的。”

  夜焰沒否認。

  “沒人找到我,沒人責問我。”沒人想到,七支點組建的秩序聯軍竟然輸掉了獵魔之戰。“這意味著你沒能完成對尤利爾的承諾,你欠他的情。”

  “我將為他保守秘密。”夜焰鄭重其事地答應下來。大概他根本也沒想過出賣救命恩人。論判斷敵人,尤利爾可比我擅長得多。“以阿克羅伊德……以露西恩娜的名義。”

  約克抬起頭,燭女城的輪廓遙遙在望,而他的鞋裡也已積滿沙子。西塔從腳底板摳下一點兒晶瑩的碎屑,放在眼前觀察。一縷晨光透過他的臉頰,點亮了碎片。剎那間,它如琉璃般奪目,交映出橙紅、金黃和湖藍色,約克將這束光打在夜焰身上。“現在你更像燈神了。”

  “把它挪開。”對方毫不領情,“瓶子要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