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132 章 茶藝速成班





猩紅煙火被遲簾彈了一下,他將手裡的文件袋打開,拿出一摞資料甩向謝浮。




資料飄飄灑灑地落在謝浮腳邊,他彎腰撿起來兩張。




遲簾目視前方,這幾年他始終都查不到讓背後之人百口莫辯的鐵證,前些天突然就有了眉目,跟他想的絲毫不差。




他悶咳著吐出一團煙霧,平淡地開口:“謝浮,我拿你當兄弟,你他媽挖我牆角。”




謝浮打開手機的手電筒,逐字瀏覽上面的內容,他給人的感覺好似是殺人犯回到現場,慢條斯理地回味起來。




瀏覽完了,謝浮指間一鬆,仍由紙張隨風而去:“好的東西有人搶不是正常現象?”




遲簾的語氣裡聽不出怒意:“你和入室搶劫的小偷有什麼區別?”




“區別很大。”謝浮關掉手電筒,眉目隱入暗中,他咬著菸蒂說,“當年你是他什麼人,你們的關係具備法律意義?”




這套言論讓十八歲的遲簾聽到,他會怒不可遏地急於自證。




而現在是二十二歲的遲簾。




“聽你的意思,我豈不是也能心安理得地挖你牆腳?”遲簾有條不紊地說,“畢竟訂婚也只是雙方私下的一種形式,不具有法律效力。”




“理論上是。”謝浮發出點轉瞬即逝的笑音,“你能挖得動嗎?”




遲簾沉穩的氣息出現了一絲破綻,常人不太能察覺。




謝浮去一邊打了個電話。不多時,這處觀景臺周邊大亮,他滿意道:“還是有光線好。”




遲簾看到了他兩條小臂上的牙印,最少十個。




是顧知之的。




顧知之的牙齒很整齊,又白又小顆,像糯米。




遲簾自虐地回想,顧知之那傢伙會在什麼情況下咬人。




痛痕了,或者是舒服狠了。




這時老天爺都要攪合一下,它把風送來了。




很大的山風從謝浮身上吹過,將他那身不會被清水洗掉的,長期沉浸於愛||欲得到極大饜足的舒懶捲起來,推給他旁邊的發小。




好像細細地嗅,還能嗅到他愛




人的味道,是腥的,也是甜的。




遲簾的氣息徹底亂了,這是他的死穴,他在國外怎麼逼著自己成長都毫無抵抗之力,他妒恨得眼睛燒紅,周身瀰漫起了凌冽又暴躁的煞氣。




謝浮把菸灰抖進風裡:“阿簾,你進步了,也就是一點而已,你在自我情緒掌控上面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要是你想完全控制好情緒才去見我老婆,那你這輩子怕是隻能透過私家偵探的鏡頭度過餘生。”




遲簾的牙關不斷磨咬,他不奇怪自己找人跟拍顧知之的事被謝浮知道,只是被拿出來說有些難堪。




都到這個節點了,遲簾硬是生生地嚥下那口惡氣,讓其在內心深處橫衝直撞,他面上冷靜:“我忽然想起個事。”




“我聽一堃說高三那會兒,顧知之有問季易燃要去哪個國家留學。”




其實是他有意把一堃灌醉套話。




遲簾在謝浮過來赴約到現在,第一次側過頭看去:“他還問季易燃,是不是必須要去留學。”




謝浮渾身上下不見一點異動,彷彿這是很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早就隨著時光掩埋了,他不收一絲影響。




“如果季易燃當初不去留學,顧知之身邊有你的位置嗎?”遲簾的言語中盡是同情與嘲諷,“我起碼拿了個首選,你連備選都排不上第一。”




發小之間互相踩對方的死穴,都鮮血淋漓。




皮外傷過個兩天就能好,虐心的內傷才致命,一生都難以痊癒。




謝浮閉了閉眼,渾不在意地笑:“那又怎樣,事實是季易燃懦弱無能對抗不了家裡,而我能自由自主,我為他改變人生軌跡和計劃,我和他耳鬢廝磨了四年。”




遲簾的面部肌肉隱忍地扭曲了一下:“你得到的四年是偷來的,你他媽連人都不做。”




“想得到什麼,總要付出代價。”謝浮坦然接受他的批判,“我無數次慶幸當時做了那個決定。”




“無數次。”




謝浮強調了一遍,拍拍遲簾的肩膀:“成王敗寇,阿簾,你一個早就出局了的人,何必站在原地,你能守到什麼,你什麼都不會守到,越糾纏越可悲。”




遲簾一言不發,就在上個月,季易燃的未婚妻去世,婚約自動解除,接下來他會做什麼?暗中撬他父親的勢力?只怕是早就在撬了吧,他那麼想獲得自由,在確保顧知之安全的前提下挖謝浮牆腳。




必要時候,遲家會助季易燃一臂之力,這個信號他已經放給季易燃了,不為別的,他就是單純的想看季易燃能不能挖開謝浮的牆腳,他不想讓謝浮好過。




他只擁有了半年多,謝浮的時長卻是他的幾倍,憑什麼。




遲簾冷冷地笑了幾聲。




倘若顧知之真的在找替身談戀愛,那他們都一樣,都是替身,憑什麼謝浮這個小人就比他高貴?




“媽的。”遲簾從齒間擠出一聲低到近乎模糊的咒罵。




謝浮不做反應,他掐斷燃燒著的煙捏在掌中,面色平淡地轉身邁開腳步,皮鞋踩著地上的紙往來




時的方向走。




“這就走了?”




遲簾不快不慢地開口,“我差點被你害死在手術檯上,你一聲道歉都不給?”




謝浮沒回頭:“給了,就說明我對不起你。”




他說:“我不會對你道歉,就像我不認為自己那麼做是個錯誤,要怪就怪你把弱點暴露了出來,讓我有機可乘。”




遲簾怒極反笑:“好,你有種。”




“那麼,我現在可以走了?”謝浮頗有風度地說,“我老婆還在家等我,信息催幾次了,我們今晚是要做通宵的。”




遲簾的手指被煙燙紅都沒感覺:“我會把一切都告訴他。”




“隨時歡迎。”謝浮腳步不停,“我有自信,他知道了所有,還是會站在我這邊。”




遲簾的太陽穴猙獰地跳了跳:“少做夢了,顧知之一旦清楚你的為人,一旦發現我跟他是被你算計才分開的,他不可能會要你這個背棄發小,喪心病狂的醜惡偽君子。”




“是嗎。”謝浮站定,他像是無奈地扶額搖搖頭,返回到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發小身邊,放出了手機上的錄音。




那是大一上學期的冬天,孟一堃跟他愛人的一段對話,他在門外錄了下來,時常在自己焦慮不安的時候聽一聽。




一段被有心人記存的錄音帶來的過往,在凌晨的觀景臺,在遲簾面前展開。




“你真的忘掉阿簾了?”




“真的。”




“如果阿簾跟老謝都要死了,你只能救一個,你選誰?”




“他們都是大家族繼承人,不會出現那種情況的,真出現了,也不是我能這個普通人能救的。”




“就是發生了呢。”




“孟同學,你的前任和你的現任,你救一個,你救誰?”




“當然是現任。”




“那你為什麼會以為我有不同的答案呢。”




“因為你們不是常規的散了,你們是被誤會拆散的,當時你們還想在家長的眼皮底下用兩年的假分手,換一輩子的長相守。你們感情那麼深,散在最喜歡的時候,我不信你真的忘乾淨了。”




“散了就是散了。”




“回到你的問題上面,假如火星撞地球,真的發生那種小概率事件,他們同時命懸一線,又只有我能救……”




遲簾繃住身子,下意識露出孩子氣的一面,他低著腦袋,雙手捂住耳朵不敢聽,卻又抱著一絲期望地沒有合攏指縫。




“我會選謝浮。”




“謝浮是我唯一的選擇,我永遠選他。”




遲簾像被人摁進加了大量冰塊的水裡,有碎冰混著水進他五臟六腑,他從頭到腳麻木沒了知覺,找不到一點活著的痕跡。




“非要自取其辱。”謝浮收起手機,“這就當是我給你上的最後一課,阿簾,希望下次再見,你的進步能更大一些。”




把人的自尊踩在腳下還不夠,還要碾上一碾,他想起什麼一般才說:“對了,你當年放在我那的物品,各種口味各種款式,我都一樣樣用




在顧知之身上了,




包括那些小玩意,




我一個都沒浪費,多謝。”




說著就施施然地走了。




.




謝浮開車行駛在回去見愛人的路上,到一個路段的時候,他忽然掃向後視鏡,發現了什麼,勾了勾唇。




下一刻就迎來了一股猛烈恐怖的撞擊。




“嘭——”




世界猝然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又猝然陷入令人恐懼發怵的死寂。




兩輛車停在路邊,後面一輛車裡下來個人,是遲簾,他要去看自己的兄弟死沒死,他滿頭血地踉蹌著走了幾步,整個人倒在地上,昏了過去。




前面那輛車撞開護欄,歪歪斜斜地抵著樹幹,車頭變形凹陷,車裡瀰漫著濃重的血腥味。




謝浮的上半身趴在方向盤上面,他的四肢輕微的抽搐,腿,臉,頭上都在流血,沒什麼痛感,又像是正在被凌遲。




大腦短暫地空白了幾秒就恢復清明,謝浮吃力地從口袋裡拿出手機,他在電話接通前就露出微笑。




手機那頭傳來迷迷糊糊的聲音。




謝浮笑:“老婆。”




陳子輕困頓地打著哈欠,他舌頭破了,嘴也破了,說話聲不太清晰:“你怎麼出去了啊。”




謝浮一邊體會身體裡的血流失,一邊體會所謂的車禍對身體造成的傷害引發的恐懼,但他體會不到後者,他的恐懼來源於別的地方,那是凌駕在死亡和病痛之上的東西。




“有點事。”謝浮全身骨節乏力,他的額頭上有溫熱的液體滴下來,掉進眼睛裡,眼裡有溫熱的液體流出來。




陳子輕舔到這會還有點火辣的口腔內壁:“那你是要回來了嗎?”




謝浮的半邊面頰被染紅,他輕輕笑,唇齒上都是血跡:“我在等日出。”




凌晨兩點多,日出還早。




總有等到的時候。




陳子輕的睡意褪去不少,他清醒了點:“你在哪看日出啊,怎麼不叫上我一起,我們可以……”




“噓。”謝浮的心裡很平靜,沒有風沒有浪,“聽我說。”




他不待愛人做好準備,就開始這場看似不合時宜十分匆忙倉促,實則是等候多時,藉機行事順勢而為的坦誠時刻:“當初遲簾在‘攬金’親你的一幕,我拍了視頻。”




陳子輕的心跳突然亂了一拍,某種可能不受控地快速成型。




為什麼謝浮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和他坦白,剛才說的“有點事”是去見遲簾了嗎。




那他們……




陳子輕的思緒被謝浮的聲音打斷。




謝浮的話聲傳來,他說:“我嫉妒遲簾能擁有你,當年那晚你們在房裡做,我在門外聽,我想的不是離開,我想的是,”




頓了一兩秒,謝浮笑出聲:“進去取代他。”




“於是我實施了行動。”




“我把那段在‘攬金’拍的視頻發給了遲簾的父母和奶奶。”




“除了那段視頻,我還單獨給遲簾發了一些東西。”




謝浮把手機拿開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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聲音不被堵了,通暢了點才將手機拿近,繼續說:“有你在原來學校為愛慕的同學寫的信,拍下的你痴迷他的照片,還有你在街頭叫人哥哥,你在餐館看一個左撇子看入神……正是那些東西把遲簾刺激得心臟病發作。”




“他開啟自我防護忘了你是我沒想到的。”




謝浮不快不慢地剖開陰冷的過往,他怕愛人看不仔細,特地一絲一縷地挑了起來:“我的本意是遲簾在身體的不適和精神的衰弱下對你產生懷疑,甚至是無意識的反感厭倦,他避開父母的監視費勁聯繫上你,和你在電話裡爭吵,你們既不能面對面溝通,也沒辦法及時有效解除誤會,再加上他短時間內很難成熟,各種因素累加在一起就能促使你們之間的矛盾激化,最終分手。”




陳子輕帶著滿身被深愛過的證據從被窩裡爬起來,他拉著被子坐在床頭,空著的那隻手抓住一把亂髮撐在額邊,嘴裡說不出話來。




謝浮下巴上都是血,他嘆息:“你男人很壞吧。”




陳子輕還是沒說話。




“我從沒反省過,我不後悔自己做過的每件事,我的每個選擇都不是一時衝動,所有後果我都欣然接受。”謝浮說,“我在家裡愛你,走出門的時候愛你,今天,這一刻,這一秒,我依然很愛你。”




陳子輕的眼睛不自覺地溼了起來,他終於要說點什麼的時候,手機裡響起一聲潮溼的喘息。




像謝浮溼漉漉的吻,沿著他的耳廓吻了個遍,然後他就聽見了謝浮說的話。




謝浮說:“可是老公累了。”




“你的謝浮累了,顧知之。”




陳子輕臉色劇烈一變,他意識到謝浮兩句話裡面的意思,嘴唇顫動幾下,喃喃自語:“你……你累了嗎……”




“是啊,我累了。”




謝浮的視野模糊昏暗,他闔起眼眸,手垂了下去。




這是我作為你未婚夫送給你的禮物,所以你可以走了,你走吧。




我放你走。




但你要記得回來。




你的狗還在等你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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