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143 章 茶藝速成班





陳子輕一瘸一拐地走近點,那兩人沒打起來,似乎也沒聊起來。他擔心遲簾添亂,正愁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又來了一輛車,是見證他談三段感情的孟一堃。




有孟一堃在,陳子輕鬆了口氣。




孟一堃的面部抽搐,靠,那傢伙把他當什麼了?拴狗的繩子嗎?




姓顧的也不想想自己有幾條狗,三條。




他就一根繩子,栓了這條,跑了那條,栓了那條,跑了這條,剩下一條全場發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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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二人變四人,他們一起進了療養院。




陳子輕沒來過療養院,他只在電視上見過,而他一路走,一路所見都跟他想象的截然不同。




與其說是療養院,不如說是私人莊園,景色宜人鳥語花香,環境幽靜安寧,適合度假,修生養性。




陳子輕在偌大的花園見到了謝浮。




枝葉繁茂的桃樹上面許多掛著果子,青的,小的。




謝浮在捉蟲,那隻手骨節勻稱,白皙修長,玉一般,精美的不含一絲瑕疵。




樹影和光影打在他側臉的優越鼻樑和深邃眼窩上面,他給人的感覺像溫潤的水,也像疏冷的冰。




陳子輕的印象裡,畢業季那陣子,謝浮清瘦了一點。




如今的謝浮跟那時候差不多,面頰沒有更加凹陷乾瘦,也沒在精神類藥物的餵食下浮腫,流著口水眼神呆滯。




還是那個發光的天之驕子。




這讓陳子輕稍微好受了一點,無論如何,他都不太想看到謝浮輪廓如發酵的麵粉,痴痴傻傻,被捆綁在床上嘴歪眼斜,或者渾身是傷,奄奄一息,苟延殘喘的樣子。




然而他不知道,他的一舉一動,一點微表情都被人捕捉。




遲簾冷眼旁觀。




他從臺上的主角變成臺下看戲的,骨子裡往外滲著死了八百天才有的怨氣和寒意。




不管謝浮那個鬼母親的遺願是什麼,顧知之都要幫忙實現,他應該處在被動的一方,不能拒絕。




顧知之跟季易燃談的愛情甜嗎,甜,可以分了嗎,可以了。




鄭姨的死,她的遺願,謝浮的清醒就是個契機,連環招打得季易燃措手不及,任他再能隱忍再能蟄伏都沒用,季家的勢力鬥不過天理命運。




季易燃只擁有顧知之不到半年,比他這個第一任男朋友還短。




遲簾惡劣地幸災樂禍。




也許遺願不是讓顧知之和謝浮在一起,也許剛好相反,鬼母親想要兒L子改邪歸正,娶妻生子。




遲簾想




(),那更好。




“我們過去吧。”




陳子輕沙了的聲音打破靜謐。




季易燃將他後腦勺的頭髮理了理,氣音低柔,浸著無限縱容:“不用在意我的感受,你跟著自己的心走。”




陳子輕瞥季易燃,他這話說的,我要是多看他以外的人一眼,都是罪過。




“我手上戴著婚戒呢,”陳子輕哭笑不得,“你說這個幹什麼。”




季易燃道:“那就把戒指取下來,我先給你收著。”




陳子輕瞪大眼睛:“季易燃,你當我是什麼人啊?戒指我洗澡都沒取下來過,你在這個時間點說這話,你昏頭啦?”




“我希望你這次能一切順利。”季易燃低嘆。




“盡人事聽天命。”陳子輕向他伸手,“牽著我。”




季易燃牽了。




他們牽著手朝桃樹那裡走去。




遲簾落後兩步,孟一堃低聲說:“兄弟,我帶了速效救心丸,要含幾粒嗎?”




他冷笑:“不需要。”




轉而就報數量:“八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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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樹下多了四個人,謝浮卻沒感覺,他在自己的世界。




陳子輕很猶豫,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場。




季易燃陪著他,像是給他依靠和力量,實際上把他的手捏得生疼都渾然不覺,全無之前的大度。




遲簾寒聲:“季易燃,你捏疼他了。”




季易燃理智的弦猝然顫了下,他倏地鬆開對愛人的禁錮,眉間落滿愧疚自責和無措:“抱歉。”




陳子輕噙著點生理性的淚,小聲嚷了一句:“太難了。”




季易燃下顎收緊到極致,顯得俊冷異常,又在瞬息間恢復如常:“你去和他說話,我在這裡等你。”




陳子輕考慮到距離很近就沒說什麼了。他苦於怎麼讓謝浮看到自己。




就在這時,謝浮摘下了一顆小桃子。




陳子輕下意識說:“別吃了,肯定是苦的。”




謝浮聽不見一般,他對著一點大的桃子咬了一口,白得能清晰看見血管的一張臉扭曲:“怎麼這麼苦。”




“難吃。”




他這麼說,卻是把桃肉吃掉,牙關咬合著咀嚼,明明是優雅的好看的,卻有些神經質。




“老婆,這桃現在不能吃。”謝浮朝身旁說話,“過兩月再給你摘一顆,好嗎。”




他抬手做出摸頭髮的動作,半搭著眼俯視,笑容深情:“我怎麼會騙你。”




身旁空無一人。




陳子輕不自覺地後退了半步。




這是陳子輕第一次目睹謝浮的幻覺和幻聽,他有個虛構的世界,是他主宰的,美好的,完整的。




陳子輕的後背漸漸潮溼,他來國外,來療養院,站在這裡見謝浮,遺願的進度條就動了,後面的事情可以再說的吧……




後面一點,季易燃跟遲簾的目光同時追隨他的背影。




“你心胸真開闊。”遲簾陰陽怪氣,“要是停車




場,




全世界的車都能停得下。”




孟一堃拽遲簾,




讓他別在這時刺激季易燃。




遲簾嗤笑著偏頭。




季易燃掀了掀眼皮,他的眼底早已被醜惡的真實佔據,捆著它的鐵鏈發出掙響,隨時都會衝出來。




遲簾譏誚地扯動了一下唇角,原來也是個有病的。




顧知之造的什麼孽,碰到三個偏執狂。




他要負責任,誰讓他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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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浮坐下來讀英文原版書籍。他發音純正悅耳,一側肩膀鬆弛下去點,彷彿靠著一個腦袋。




陳子輕心說,我不把謝浮拉出來了,我不……




謝母的鬼影冷不丁地出現在屋簷下。




陳子輕大駭,進度明明都已經動了,謝母為什麼還沒消失?




Bug沒修好嗎?




她不看她的兒L子,只死死瞪著陳子輕。




在場的只有陳子輕一個人能見到這個畫面,他被瞪得想大喊大叫。




可他忍住了,他焦慮得腦門冒汗。




他的猶豫不決被後面三人看在眼裡,各有所想。




季易燃作為他的伴侶,並未開口。季易燃在和自我做鬥爭,來國外忘了帶藥,稍不注意就會在他面前暴露真面目。




孟一堃大腦急速轉動,他千防萬防,還是讓遲簾撩下了一連串酸溜溜的質問。




“顧知之,你心疼他,你不捨得讓他離開幻境回到現實世界,受苦受罪受折磨,當小丑?”




“你不是向來一對一,跨過去了就不會再回頭看一眼的嗎?”




“他醒來不就是我現在的生活?”




“我不比他慘?他起碼避開了你的婚禮,不用給你敬酒。”




“他有病,我沒病?”




“怎麼也沒見你心疼我?”




陳子輕啃著食指關節眉心緊蹙,下垂的眼角鋪滿煩躁與怪罪:“你別說話了行不行啊?”




遲簾下腹一熱:“行。”




“我告訴你,”遲簾壓下邪念,“他必須回來。”




“他母親的葬禮在即,藏在背後的兇手要等他找,他不光是你的前未婚夫,還是個兒L子,獨生子,家族繼承人,很多事,很多責任。”




“你問問季易燃,謝浮再不回去,繼承人是不是就要易主。”




“謝長治的婚姻出現感情危機兒L子生病期間,他的理性和判斷力都會有所下降,身邊的親信裡誰知道有沒有反水的。”




“謝長治離婚失去鄭家的支持,這裡面有謝家某些人的推力,他自身難保,怎麼給他兒L子保留掌權人的位置?”




遲簾跳出情愛,他以遲家未來家主和如今的分公司管理者身份,站在利益場攤開局勢。




陳子輕不懂豪門內鬥,但他聽遲簾說的這些也能知道謝家危機四伏,不是表面那麼太平。




“你替謝浮著想,你們已經……”




遲簾打斷:“誰替他著想,我是為我自己,我需要找




個安慰,




比我更慘的才能給我提供。”




陳子輕:“……”




他走到季易燃身邊,




把季易燃摳動的手掌撥開,一點點擦掉掌心的血:“你再把手摳破,今晚別上床睡。”




季易燃啞聲:“我不摳了。”




陳子輕在兜裡摸了摸,摸出一顆巧克力,撥開塞進他口中。




孟一堃聽見遲簾咬牙的聲音,後槽牙都快咬碎了。




這有什麼好嫉妒的,你的對手是謝浮,人季易燃是大房,唯一的正宮。




孟一堃也是要瘋了,他為了放鬆點自我調侃。




“你們別看著,試著叫叫他啊。”陳子輕指著讀書的謝浮,向他的三個發小求助。




“我來。”遲簾率先出動。




他不打溫情牌,不拿出一起長大的多年交情和過往抖抖看有什麼能用的,他趁幾人都沒準備,一把扯掉陳子輕脖子上纏著的布。




入眼的黑色手印讓遲簾瞳孔震縮,他舌下的救心丸已經化了,滿嘴苦味地怒吼:“謝浮,看看你媽是怎麼傷他的!”




孟一堃發現季易燃古怪地沒阻止遲簾,而陳子輕想阻止卻掰不掉遲簾的手。




陳子輕一掙扎就發出痛叫,聲音並不大,悶在了嗓子裡。




霎那之間,整個花園的氣流都好似凝住了。




一大片烏雲飄來,陽光被遮擋的同時,春風拂過花枝樹梢,拂過飄洋過海來的四人肩頭,拂向樹下桌前的人。




謝浮的聲音沒了,他靜靜拿著書坐在椅子上面,額髮散落被風吹著撩過他烏黑的眉眼,如風雨裡的山巒。




陳子輕把還被遲簾抓著的布都拿下來,他靠近謝浮,忍著脖子的疼痛嚥了口唾沫,小聲問:“你能認出來我嗎?我是顧知之,真的……顧知之。”




“你媽媽去世了,不知道兇手是誰。”




陳子輕說著,他的精力心思都被分成了好幾份,要讓謝浮“看見”他,要注意作為前任的分寸感,要提防一直瞪著他的鬼影突然對他出手,要照顧沉默地吃著巧克力等他的季易燃,還要擔心孟一堃看不住遲簾。




實際上孟一堃發揮失常,信用值直線下降。




陳子輕半蹲下來,雪松沉香衝進他呼吸裡,他說:“你媽媽纏上我了,謝浮。”




短短一句話,宛如震耳欲聾的求救。




謝浮親手建造的虛幻城牆,若有似無的裂出一條縫隙,有微弱的光點洩進來,將城內的世界灼燃出了一個小窟窿。




幾個瞬息之後,他緩慢地抬了抬眼簾,眸光就從書上移向眼前人。




陌生的,甚至是冷淡的。




陳子輕帶著一圈黑印的脖子上汗毛倒立,他本就向下走的眼尾垂下去,眨眼間,睫毛的輕顫像蝴蝶的翅膀。




謝浮溫熱的指尖一點點變冷,僵硬,成屍骨殘骸,又一點點生白骨長白皮,發熱,發燙。




蝴蝶,飛回來了。




謝浮白得泛青的臉孔一寸寸地顫抖,手也跟著抖,很快就拿不住書,他像長久活在黑暗中的人首次見光,被刺激得微微眯起眼眸,眼珠不正常地轉著,視線從眼前人到後面,逐一掃動。




這現象讓人既驚駭又不敢大聲出氣。




謝浮驀然伸出抖得厲害的手,掐住眼前人的臉頰,將他拖到自己眼皮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