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特 作品

第 165 章 寡夫門前是非多

    等回了村裡,他就去塘邊把車洗了,晾乾再還給大伯。

    陳子輕看大爺給車打氣,突有一輛汽車出現在他的餘光裡,他迅速撲到梁津川身前。

    刺耳的急剎車聲響起。

    汽車沒撞上來,在距離幾步之外停住,打方向盤掉頭揚長而去。

    在這個小縣城,四個輪子的鳳毛麟角。車消失在街角,路上的行人都沒怎麼回過來神。

    陳子輕回想在他視線裡一晃而過的車牌號,他挨個報出來問大爺。

    大爺裝逼地一番分析下來,來一句:“不確定是什麼地方的車,總之是好車,有錢人開的車。”

    陳子輕在心裡找444打聽。

    系統:“首城的車牌。”

    陳子輕有些詫異,首城的車啊,那應該就只是個意外。

    開車的人想事情了,沒集中注意力。

    陳子輕一陣後怕,還好沒直直地撞過來,他穩了穩心神,發覺少年還被他抓著護在身前,腦袋埋在他脖子裡。

    “津川,你沒事吧?”陳子輕不自在地拍了拍少年的背部。

    梁津川的嗓音裡透著不知名的啞意,他站直了,後退一步側開頭,目光落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也落在虛空,眼角微紅,發抖的雙手插||進口袋裡。

    “沒事。”他說。

    這個人第二次捨身救他了,是喜歡嗎。

    是喜歡。

    .

    沒兩天,三嬸家要挖壓水井。

    陳子輕下班被三嬸過去幫忙,在她家吃的晚飯。

    在三嬸和村裡人看來,三叔是找梁津川借錢沒借到,不干他這個侄媳的事,他坐在桌上吃吃喝喝。

    正當陳子輕要打個招呼放下筷子,回去看梁津川吃沒吃的時候,三嬸發神經了。。

    三嬸不是鬼叫發瘋,她蹲在家門口尿尿。

    陳子輕傻了。

    村裡沒人討論,顯然都習慣了,這就不是什麼新鮮事,大家都不稀得炒冷飯了,沒意思。

    梁老三的媳婦啊,不發病的時候挺正常的。

    那她為什麼發病,她腦子壞掉了,讓梁老三給打的,就用鋤頭的把兒敲的,血差點流光

    ()    。

    梁老三年輕的時候是個混的。

    媳婦懷孕了還要帶著大肚子下地。他呢,他去幫別人家幹活,自己家的不幹。

    為什麼?

    幹自家的活哪有人說好話,哪有人誇讚感謝。

    陳子輕一通打聽下來,得出了三叔脾氣上頭會動手打人的過往歷史。他心情複雜地回到家裡:“津川,咱三叔會家||暴啊。”

    梁津川在煤油燈下看書:“怎麼,你要管?”

    陳子輕喃喃:“大家都知道。”

    梁津川雲淡風輕地拋下一枚重||磅|炸||彈:“你以前打我罵我,全村也都知道。”

    陳子輕呆住了:“那怎麼……”

    梁津川譏諷:“吃人嘴軟拿人手短,他們願意在你面前裝不知道,願意哄著你,只要有便宜佔,而村長是根據假象順勢而為,下廟村需要個表面功夫做到位的表率。”

    陳子輕有種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的感覺。

    怪不得呢,他就覺得他剛進這個世界的時候,梁津川皮膚暗黃眼窩凹陷,整個人都瘦脫相了,哪像是被嫂子照料的模樣。

    有家人照顧的人,即便心事重重不快樂,身上也該是乾乾淨淨,沒有什麼髒臭的異味。

    而且梁津川的小屋窗戶都封上了,人住在陰暗不見光的地方,哪能不生病。

    豬圈都有光。

    陳子輕又想到他當初讓梁津川去告發他,梁津川沒反應。

    怎麼告發啊,那又不是秘密。

    陳子輕吞了口唾沫,村民們一張張友善淳樸的臉在他眼前浮現,他不知道該怎麼表述自己的心態變化。

    算了,馬上就要離開了。

    以後就算回來,也只是過年,打交道的次數不多了。

    .

    三嬸以往發個病一下就好了,這次也是一樣,她第二天就去山裡耙柴,回來逢人就說自己不知道去了哪,看到了一條大馬路,很多人走來走去,周圍金光閃閃的。

    沒多久,三嬸就病了,沒了。

    陳子輕稀裡糊塗地吃了頓酒席,送出禮錢,走在起水的隊伍裡,隨著敲敲打打看棺材入土。

    墳包一立,陰陽相隔,那個在二叔的喪事吃席上穿大紅色,笑呵呵地夾著一塊大肉要喂他,怨氣很小的三嬸,就這麼丟下了一雙年紀不大的兒女。

    村裡的老人確定地說:“她看到的大馬路,很多人,金光這些,都是陰曹地府的東西,她都去了,還能活嗎。”

    陳子輕吃著老人煮的花生:“撞邪啊。”

    “對,邪得很。”

    老人說村裡哪個走路走得好好的,路過水塘直接下水走。

    哪個在屋後餵雞,突然不停的轉圈。

    還有哪個在村裡兩家之間來回走,只要有個人叫一聲就好了,不叫就一直走。

    這叫鬼下仗。

    像瓦匠最容易碰上髒東西,出門帶個提刀就沒事了。

    陳子輕擺出似

    懂非懂的表情,又學到了新東西。

    .

    三嬸走了,可憐的孩子沒了媽,三叔把兩孩子抱去他們外婆家裡,自個兒四處打牌。

    井沒挖完就那麼放著。

    陳子輕去棉花地,二嬸也在那邊,他們忙了一會,坐在小樹林前的埂上喝水擦汗。

    二嬸問起月底動身去首城的事,陳子輕能說的都說了。

    突然想起來個門路,二嬸趁熱告訴陳子輕:“你去找你四嬸,她弟弟在首城一餐館當廚子,你看你去了首城找過去,能不能有個洗盤子的活做。”

    陳子輕點點頭,洗盤子就洗盤子,這活他在現實世界做過,是熟的,雖然感覺是幾輩子以前的事了。

    “那我過天把去問問。”

    “不要抱太大希望,人去年過年沒回來。”二嬸用掛在脖子上的毛巾擦臉,“發達了,家不要了,哥哥也不要了,窮親戚就是那吸血的螞蝗,有多遠就踹多遠。”

    陳子輕把缸子裡的蟲子拿出來,大口喝水:“慢慢來吧,我多找找,總能找到事做的。”

    “是這樣,過日子就像這蘿蔔一樣,剝一截吃一截。”二嬸感慨。

    她又說一句:“回頭望望,不如還有不如的。”

    陳子輕心想,這比長篇大論的哲學有深意多了,也好理解多了,老年人傳下來的俗話。

    二嬸拍著屁||股灰站起來:“不歇了,再歇下去,一天干不成什麼活。”

    陳子輕說:“二嬸,你那棉花種得也太多了,你少種點不好嗎。”

    二嬸笑了:“種少了,哪來的錢。”

    陳子輕撇撇嘴:“你剛還跟我說蘿蔔……”

    二嬸抽下一股子汗味的毛巾搭在頭上:“那不是知道歸知道,做到歸做到。”

    陳子輕:“……”

    “嬸嬸,什麼都沒健康重要,還是要對自己好點,”陳子輕說,“你看三嬸,前些天還好好的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二嬸對於妯娌的死沒太多傷感,人都會死,早晚的事:“她讓鬼摸了,那能一樣嗎。”

    陳子輕撓眉心,這又成被鬼摸了啊。

    他扶著松樹站起來,猶豫著提起一件事:“二嬸,你知道我早前打津川……”

    二嬸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起這個,臉上出現了明顯的驚訝:“南星你這是,咳,人不都有個脾氣,他那性子太不討喜,又是個什麼活都幹不了的殘疾,你為了照顧他都沒再嫁,你累的時候煩的時候,打他幾下罵他幾句有什麼大不了的。”

    陳子輕啞然。

    乍一聽是有道理的,一琢磨就會遍體生寒。

    那是個人,不是發洩情緒的沙包。

    陳子輕沒想對二嬸表達個人看法,她的思想理念已經根深蒂固,自己生病遭罪都不好好治療,哪還指望她在別的事上有所改變。

    不可能的。

    二嬸完全不認為這有什麼問題:“再說了,你後來把他養那麼好,什麼罪什麼難都自

    己扛自己背,你辛辛苦苦的供他讀書考大學,該是你享福的時候了,去了首城別把錢花他身上,他可以那什麼勤學。南星,他將來有出息瞭如果對你不好,二嬸我爬都要爬到首城找他算賬。”

    陳子輕抿著的嘴笑了下:“好啊。”

    .

    八月初的一個晚上,月亮圓得像大餅,村裡發生了地震。

    家家戶戶都攙上老人,抱著孩子跑去村口的稻床,村長在那拿著大喇叭安撫人心,叫大家不要吵不要叫。

    陳子輕在睡夢中被喇叭聲扯醒,他顧不上拿小珍寶和存摺證件,第一時間跑去小屋。

    梁津川睡覺卸了假肢,他按上要時間。

    陳子輕擔心地震危險,他慌慌張張地揹著梁津川就往外跑。

    梁津川沒小腿,要是有,以他們的身高差距,他被陳子輕揹著,腿就在地上拖著走。

    屋外比屋裡熱,悶得人喘不過來氣。

    陳子輕揹著梁津川去稻床:“大家都在那邊,我們也去,我們和他們待在一起有個照應。”

    “不去那邊。”梁津川的厭煩毫不遮掩。

    “好吧好吧,我們繞路去稻床後面的小山坡。”陳子輕把梁津川往上託了託,他艱難地行走,裝作輕鬆地說,“嫂子沒有騙你吧。”

    梁津川有一瞬間跟不上他的思路。

    陳子輕喘著氣:“我以前不是說要做你的腿嗎,現在就做了。”

    梁津川一愣。

    陳子輕穿過一個個稻草堆,邁過一條小溝走進亂葬崗:“我的腿是你的腿,我的腳也是你的腳,你想去哪,輪椅跟假肢不能去的地方,我可以像現在這樣揹你。”

    背上的少年很安靜。

    陳子輕喊他兩聲都沒反應:“睡著了啊?”

    梁津川剋制著心跳與氣息想,我是死人,聽到你說那樣的話都能睡著。

    .

    小山坡挨著稻床和亂葬崗,站在坡上能把村口的稻床收進眼底。

    陳子輕把梁津川放在草地上面,他癱坐在一旁,大汗淋漓地扯著褂子扇風。

    月光皎潔,星星不多不少。

    陳子輕碎碎叨叨地說震感不大,他出來時只發現桌上的瓷缸被震下來了,就是不知道待會兒會不會來二次地震。

    “我沒看到二嬸,她是不是沒出來啊。”陳子輕站起來往稻床看,二嬸要是在,就她那嗓門,張個嘴藏都藏不住,她也一定會出聲。

    陳子輕坐回去:“二嬸家有個磚頭砌的小屋,估計是躲那裡面了。”

    梁津川在草地上躺了下來。

    陳子輕看他躺,自己就也躺了。背上的草有點扎肉,影響不大。

    喇叭聲持續不斷,村長叫小孩別去塘邊玩耍,叫大人不要緊張,大家在稻床上待一陣子,不震了就回去睡覺。

    不知過了多久,風裡的悶熱減弱,有了絲絲涼意。

    陳子輕昏昏入睡。

    一隻螢火蟲落在他臉上,他剛有感覺要去打,螢火蟲就不見了。

    陳子輕迷迷糊糊地睜開眼,螢火蟲在他模糊不清的視線裡飛向遠處,帶著那點光亮。

    耳邊傳來聲音:“嫂子,別睡了,我有件事要和你說。”

    陳子輕瞬間就沒了睡意,他一骨碌爬起來:“津川你說,我聽著。”

    梁津川這麼正式,是要說什麼事呢。

    是不是關於他到了首城怎麼找工作,住哪兒之類,還有梁津川住不住校,不住校的話,能不能在學校附近找到住處,這其實都是挺麻煩的事,光是在村裡糾結著急沒用,要站在首城,到那一步才能想出對策……

    “我有了第二人格。”

    陳子輕的神智被重創,頓時就失去了思考能力,他呆呆地看著梁津川:“啊……”忽然瞎說八道幹什麼。

    “第二人格背德庸俗低賤,想和他的嫂子睡覺,想讓他的嫂子肚皮突起他的形狀。”

    梁津川對他笑:“我要殺死第二人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