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8.第 238 章

第238章

就連之前情緒低落的王老師, 都這麼來了一句,“這麼來說,你去清大就去清大吧。”

誰讓清大的物理, 比他們學校強呢。

總不能埋沒了人家這麼好的一個學生。

見到王老師都這般說了, 大家都跟著詫異,周老師朝著他豎起大拇指, “老王啊,看不出來,你還挺有大局觀的啊。”

這話說的, 王老師鼻子一揚,活脫脫就跟那沖天炮一樣, 冷笑一聲, “你這是瞧不起誰呢?”

他們京大不至於這點氣度都沒有。

這話說的,大家都笑了,周老師也跟著道,“成成成, 知道你心裡服氣就行。”

他站起來, 走到溫向璞面前,朝著他握手,“溫同學, 歡迎你來清大。”

溫向璞,“謝謝。”

等周老師和王老師離開後。

屋內就只剩下他們自己人了。

向紅英和季長遠他們, 紛紛朝這溫向璞祝賀道,“向璞啊, 恭喜你。”

“讓我們見識到了,被兩大頂尖學校爭搶的火熱場面。”

別看向紅英和季長遠還是教育局出生的,但是這種場面, 他們也很久沒看到過了。

溫向璞有些靦腆道,“向阿姨,季叔叔,你們不要在打趣我了。”他實在是不太適應這種場面。

“好好好,我們不說了,讓溫家的這塊金子藏在家裡。”向紅英也提出了告別。

“那我和你叔叔就先回去了,向璞,你這邊有任何問題,記得到時候都可以找我們。”

溫向璞點了點頭,目送著他們離開後。

沈美雲和綿綿反而是落在最後,她倒是沒去恭喜對方,反而說的都是一些家常話,“客廳和廚房基本上收拾的差不多了,讓李管家在擦一遍就好了。”

“你報考了清大後,在去問問什麼時候開學,若是我和你季叔叔,還有綿綿到時候還在北京的話,我們和李管家一起,送你去學校。”

時間久了,她是真心喜歡溫向璞這孩子,當然,也是真心心疼他。

她的這話,讓溫向璞心裡劃過一道暖流,“等我問到了具體時間,到時候和您說。”

他當然是希望綿綿能夠送他一起去學校讀書的,對於溫向璞來說,他從小到大,得到的溫暖太少了,以至於哪怕是一丟丟,他想要用力的抓住。

沈美雲點了點頭,問綿綿,“你是和我一起回家,還是在向璞這裡繼續上課?”

說起來,綿綿一直都是溫向璞給補習,這可是高考狀元單獨開小灶,這已經不是錢的事情了,而是這種機會可遇不可求。

綿綿,“我先回去吧,睡一覺在過來。”中午吃的有點多,屋內又烤火,烤的人昏昏欲睡的。

小姑娘還怪會安排的,沈美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

等她領著綿綿出去後,李管家一早就在大門口外面等著了,他找準了機會小跑著過來。

握著沈美雲的胳膊,他眼眶發紅,語氣感激,“美雲啊,這次的事情真的是謝謝你了。”

本來因為這件事,他們家和溫爺爺鬧的挺不愉快的,而且向璞被冷了心思。

但是因為沈美雲他們這一來,反而讓向璞這孩子臉上多了幾分笑容,之前李管家一直擔心的事情,也跟著迎刃而解了。

沈美雲搖搖頭,“向璞和綿綿關係好,我做這些也應該的,更何況,綿綿天天在溫家補習功課,又吃又拿又休息的,不都是你和向璞照顧的多?”

人和人相處不就是這樣,你照顧我,我照顧你,有來有往,關係才能長久。

李管家用力的握著沈美雲的胳膊,他張了張嘴,此刻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聲道,“向璞認識綿綿,認識你們,是他的幸運。”

這孩子打小就是孤身一人,如今看到他有朋友,有長輩關心照顧,李管家才是那個真正為溫向璞感到高興的人。

沈美雲,“嚴重了。”

過完了年後,沈美雲按理說就要回哈市了,但是架不住提前答應了溫向璞,要去送他去學校報道。

這樣一來,回哈市自然就推遲了下來,好在溫向璞也懂事,生怕耽誤了沈美雲他們的正事。

他便走了提前批報道,直接入了孟院士的門下,不過才正月初五,便準備去學校了。

得到消息的沈美雲便問他,“被褥,被單,枕頭,蚊帳,臉盆這些都準備了嗎?”

溫向璞點了點頭,“李管家有準備。”在得知他要去學校住校的時候,李管家便老早開始收拾起來。

北京的冬天冷,學校又是架子木板床,若是被褥墊被不弄厚點,怕是冷的慌。

沈美雲對於李管家的性格,還算是瞭解的,她不放心便去檢查了,“我看看有多少,長崢還說開車去,看一車放的下不。”

要不怎麼說,沈美雲會來事呢,一句話既給李管家留了面子,也讓溫向璞不用多想。

果然,去看完後。沈美雲看到那被褥,被單,以及被子,她敞開看了下尺寸,都是家裡大床的尺寸,一米八乘以兩米的。

這種放在宿舍的小床上,能用肯定是能用,但是可能不會那麼舒服,當被褥被子太大,床太小後,人躺上去就會有一種無所適從的感覺。

沈美雲思忖了下,“學校的床小,可能要換成一米二的。”

恰到好處的墊被,鋪的才會平整,睡的才會舒服。

李管家愣了下,“那麼小嗎?”

他們家最小的床,都有一米五。

沈美雲嗯了一聲,“宿舍住的人多,大床放不下。”她摸了下墊背,想了想,“你若是信任我,這東西我給向璞置辦了。”

“不止被子,還有蚊帳,這個也要一米二的,家裡準備的這也不太合適,水桶,盆子,牙膏牙刷,毛巾,這些都是最基本的。”

她是住過校的,對於這些自然是瞭解的。李管家在溫家服務了一輩子,對外面的事情還真不瞭解。

他有些歉意,“看我人老了,做事也不中用了,美雲,真是謝謝你了。”

沈美雲搖搖頭,“我讓長崢開車送我去百貨大樓買,向璞你要去嗎?”

這——

溫向璞遲疑了下,綿綿立馬抓著他胳膊搖了搖,“向璞哥哥一起去嘛,百貨大樓可熱鬧了,而且你去了,買的被單被罩被褥子都還能是你喜歡的顏色,那邊還有好多好吃的,你去了一定不後悔。”

溫向璞遲疑了下。

綿綿再接再厲,“你還沒和我們一起逛街過哦,我跟你說,和我爸媽一起逛街是最幸福的,因為我爸爸什麼都會買買買。”

這是溫向璞從未感受到過的人生,也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果然,他動搖了。

“好。”

有了這一個字,綿綿頓時高興了起來。當然,李管家也高興,他轉頭回書房就去拿錢和票。

不過兩分鐘的功夫,就風風火火的跑了出來。

“錢和票都在這裡了。”他把錢交給了溫向璞,“你出去記得自己付錢,別讓你沈阿姨在給錢了。”

溫向璞嗯了一聲,不過他接過後,轉手就交給了沈美雲,“沈阿姨,你付錢。”

真是信任沈美雲啊。

李管家可是一口氣拿了五張大團結出來,甚至還有一些毛票子,以及棉花票和工業票糕點票糖票。

但凡是家裡有的票,他都抓了一把。

溫家的好東西還真不少,這些錢和票,溫爺爺基本上是一個月寄一次,每次信封裡面都是鼓囊囊的。

但是奈何,李管家和溫向璞都沒有興趣去買東西,基本上寄回來除了日常開銷外,全部都放在抽屜裡面發黴了。

這不,李管家抓出來的這一沓子票,還帶著一股黴味呢。

這一轉手,一沓子的錢和票就到了沈美雲手裡,她哭笑不得,“這都交給我了?”

這可是大幾十塊錢了,普通人一個月的工資了。

李管家和溫向璞都點頭。

兩個人什麼話都沒說,沈美雲卻看明白了。這一次,她沒在推讓,“既然交給我了,那就包在我身上。”

從溫家出來後,沈美雲先領著倆孩子,一起回了一趟季家,季長崢因為想和沈美雲一起回駐隊的原因,難得多請了兩天假,所以這會還在家裡忙活。

季家弄來了上好的黃牛肉和山羊肉,他在和張媽一起做風乾肉,好帶到哈市駐隊去。

這種好東西,都是可遇不可求的。

沈美雲領著倆孩子進來的時候,季長崢正在把這些肉掛在天井處上方的電線上晾曬。

每一塊肉上都掛著戳著一個鐵鉤子,剛好掛到電線上。

旁邊的季奶奶在指揮,“好像低了些,沒平衡。”

季長崢這人有強迫症,他遠距離看了下,發現確實於是便調整了下位置。

剛領著倆孩子回來的沈美雲,她看到這一幕後,哭笑不得,“晾曬一個肉,怎麼樣都能風乾,就算是調整的位置一樣,還不是要收起來?”

季長崢側頭看她,他的側臉是極為立體的,眉骨高,眼窩深,鼻挺口直,下頜線條流暢。

這般凝視著人的時候,一雙眼睛裡面更是有著藏不住的深情。

“對齊好看。”

連帶著聲音都忍不住壓低了八個度。這是季長崢對沈美雲說話,不自覺就調整的語氣,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

沈美雲,“行吧,你開心就好。”

“等這個曬完了,有空沒?”

季長崢晾曬完最後一塊牛肉,這話才說道,“有。”不管任何時候,美雲問他,他總會有空的。

“那陪著我們一起出去一趟,給向璞買點被褥,被單,到學校了用。”

這話一說,季奶奶便說道,“你們買這個的話,要去西單市場,那邊的東西總能比百貨大樓還多。”

這就是老北京人了,還是經常逛街的那一類老北京人,對外界有什麼,簡直是熟悉的不行。

季奶奶的話,倒是給沈美雲提示了,她想了想,“還是媽你好,要不是你給我提點下,我還真去百貨大樓了。”

既然有更好的地方,那肯定做最優選擇。

季奶奶就愛聽沈美雲說話,她說話會讓人有一種渾身都舒坦的感覺。

她眯著眼睛笑,“你們是常年不回來住,等以後你們若是定居在北京了,你自然是比我還清楚。”

“西單那邊人多,貨也多,你記得和他們殺殺價。”

“這是去年才開張的,那邊東西比百貨大樓也便宜不少,而且好多東西還不要票。”

不要票這個概念,目前已經慢慢有些冒出頭了,就像是星星之火一樣,在未來可以發展為可以燎原之勢。

沈美雲聽到西單市場有些地方不要票,她詫異了下,“這麼早就有苗頭了嗎?”

“什麼苗頭?”

“不要票。”她是知道的,在未來票證會全部在大市場上退出去,但是沒想到這才剛到七八年,便已經有苗頭了。

一直沉默的季長崢突然道,“那未來可能票證會退出市場了。”

這話一說,沈美雲驟然抬起頭看向他。

“怎麼了?”她太過震驚的目光,讓季長崢極為納悶。

沈美雲,“你怎麼知道?”

“知道什麼?”

“票證會退出市場。”

季長崢抬手揉了揉她的頭髮,失笑道,“這不是很正常的嗎?北京是首都,當他都有苗頭之後,那就會推到全國去。”

沈美雲驚訝於季長崢的敏銳,在某種時候,她甚至懷疑對方才是有過上輩子記憶的人。

見到沈美雲有些發呆,季長崢有些好笑,但是卻沒有打擾她,因為和美雲結婚多年,他早已經習慣了,美云云遊的樣子。

他晾完最後一塊牛肉,便去水池子旁邊,用著肥皂把手褪了好幾遍,確定沒有任何味道後,這才用著毛巾擦乾淨了手。

“走吧。”

甚至,連衣服都沒有換。

這下,沈美雲終於回神了,她點了點頭,綿綿和溫向璞很乖巧的跟在後面。

季長崢和沈美雲走在前頭,她還問了一句,“有車子嗎?”

季長崢,“有,你在這裡等等我。”

不過一會的功夫,他便開了一輛老吉普過來,車子停在季家門口,他摁了兩下喇叭,喇叭響起來,沈美雲回頭看倆孩子。

“要坐前面嗎?”

綿綿搖頭,“媽媽,你坐副駕駛,我和向璞哥哥坐後面。”

小姑娘安排的條理清楚。

這讓沈美雲挑眉,“成吧。”

她利落的上了副駕駛,綿綿和溫向璞坐在後面,季長崢回頭交代,“開車了。”

示意他們都坐穩。

綿綿點點頭,朝著溫向璞笑眯眯地說道,“向璞哥哥,像不像是一家四口出門掃蕩。”

這話一說,溫向璞就怔了一下,他有些無措,而正在這個時候,季長崢和沈美雲都回頭看了他一眼。

沈美雲笑了笑,打趣道,“還別說,挺像的。”

向來靦腆的溫向璞,難得直白了一次,“那是我的福氣。”

明明是很坦蕩的話,但是讓沈美雲卻聽出了一種心酸來,她立馬換了話題,“衣服有沒有?”

溫向璞,“有兩套。”

他的衣服向來都是兩套夠換。

“那再去多買兩套。”

沈美雲,“去學校了不同於家裡,學校的衣服沒幹那麼快,多兩套換洗的衣服,也方便一些。”

溫向璞看著叮囑他的沈美雲,頭一次有些茫然,他在想,如果他有媽媽的話,是不是就像是沈阿姨這樣?

會關心他的衣食住行,會擔心他能不能吃飽飯,會想著給他辦升學宴,會想著送他去學校。

這一切他在親生母親那裡沒感受到的,卻在沒有任何血緣關係的沈阿姨身上感受到了。

“向璞?”

沈美雲抬手在他面前搖了搖,因為是坐在副駕駛上,所以她只能版側著身子過來,臉上是遮掩不住的擔憂。

“我沒事。”

“沈阿姨,能遇到您和季叔叔,還有綿綿,是我的幸運。”

是他這輩子最大的幸運。

其實,溫向璞要的東西不多,但是不多的東西,他在溫家身上卻從來沒有感受過。

喪父失母,相依為命的奶奶在他年幼時便去世,和李管家一起生活的那些年,他最期盼的便是爺爺打電話回來。

哪怕是三個月一次的電話,他也會高興許久。可是到了後面,連電話都沒有了。

很多時候,溫向璞會有一種茫然感,這天地之大,是不是隻剩下他和李管家了。

在很多年裡面,他都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封閉在自己的世界,連小白樓的門都不願意出。

直到,一次意外,綿綿來到了小白樓。

對於溫向璞來說,綿綿是他灰暗的人生裡面,透進來的一道光。

明媚,炙熱,光亮。

是所有躲在陰暗角落的人,都向往的東西。

沈美雲在心底嘆口氣,倒是綿綿忍不住拉著溫向璞的胳膊晃了晃,笑眯眯道,“綿綿遇到向璞哥哥才是幸運呢。”

她得意道,“可是高考狀元替我補課哦。”

這一副得意的神情,讓大家都忍不住笑了,連帶著車內的氣氛,也跟著放鬆了幾分。

從季家到西單市場,足足開了半個小時的車子。等抵達到地方的時候,季長崢便開了車門,此刻,因為窗外太過寒冷,以至於車窗上都凝結了一層白色的霜花。

綿綿最喜歡這一層霜花了,她抬起細白的指頭,往上畫了一組小人,爸爸媽媽,牽著一高一矮的兩個孩子。

都是簡筆畫,速成的那種,不過兩三分鐘便栩栩如生。

“好了,走吧。”

她畫好後,一回頭這才驚覺,爸爸媽媽,還有向璞哥哥都在一旁,安靜的等待著。

哪怕她是在胡亂的塗鴉,他們也沒有去打斷她,催促她,這讓綿綿心裡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

反正,她只知道,爸媽肯定很愛她,那麼向璞哥哥呢?

綿綿不知道。

綿綿更傾向於把這一塊歸結在包容上。

她看著溫向璞的時候,溫向璞也在看著她,“怎麼了?”

綿綿搖搖頭,一蹦一跳的走到沈美雲旁邊,挽著她胳膊,“逛大市場咯。”

她小時候是最喜歡和媽媽一起逛市場的。

只是,如今又多了爸爸和向璞哥哥,綿綿覺得這種感覺也不錯。

西單大市場是重開的,鐵皮大門四仰八叉的開著,裡面的人聲鼎沸,裡面賣什麼的都有。

沈美雲提前在季奶奶那做過功課,來了以後,領著他們就直奔三樓。

三樓是賣被褥,被罩,床單的檔口。人太多了,以至於若是不牽緊,很快就會被衝散。

季長崢便在前面開路,他牽著沈美雲,沈美雲拉著綿綿,綿綿則是拉著溫向璞。

當綿綿的小手牽著溫向璞的時候,他驟然怔了一下,平時他和綿綿雖然天天在一起,但是他們僅限於互相拉下胳膊,冬天穿的後,那也是隔著一層又一層的棉服。

但是現在則不一樣。

綿綿細軟的小手拉著他的手掌,和他偏硬的手掌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讓溫向璞有片刻的不自在。

但是,在綿綿著急的回頭說,“向璞哥哥,你抓住我了,別跟丟了。”

這話一落,溫向璞心頭的不自在頃刻間煙消雲散,他低低地嗯了一聲。

喊了一聲,只有他自己才能聽見的綿綿妹妹。

好不容易擠到三樓,總算是鬆散了一些,三樓這邊的檔口賣的是被子,被套這些,實在是價格貴。

對於普通人家來說,也只有家裡要辦喜事的事情,才會提前來置辦一套,而且那一套一用幾乎就是一輩子。

所以,這個時候買床上用品的人,著實不算多。

沈美雲也跟著鬆口氣,“還好不像是樓下那般人擠人。”

季長崢嗯了一聲,四處巡視了一眼,他對這些東西其實不感興趣,但是架不住自家媳婦熱心。

他想了想,“你們去看,我在這邊守著。”

沈美雲自然沒有不答應的,領著倆孩子就過去了,直接朝著那檔口的老闆說道,“同志,有沒有給學生用的被褥被罩?”

老闆張口就道,“是要一米二的吧?”要不怎麼說是做生意的呢,對這些事情也算是門清,一開口就知道對方的需求了。

沈美雲,“對。”

“要厚點,暖和一些的,你給我拿新棉花被,不要拿翻新的來對付我。”

“你這檔口跑不了,要是我發現棉花被是翻新的,到時候我帶孩子們來找你啊。”

要不怎麼說是行家呢。

沈美雲這一開口,那老闆當即一凜,不敢在拿翻新的棉被,手一反轉,從身下的櫃子下面拽了一條棉花被上來。

棉花被被彈的很鬆軟,上面被罩上了一層紅色的線和網。

沈美雲摸了下,舒服是舒服,想了想,又從那紅色的絲網處,摳一個小角角出來。

這看的那老闆眼皮子一跳,“同志,我們這都是新棉花,你這麼一摳,屬於外觀有瑕疵,我可沒法賣了啊。”

沈美雲,“若是新棉花,我就要這一條,若不是,老闆你騙人受點損失,是正常的不是嗎?”

這話說的,那老闆啞口無言,要不是看著這一家子衣著體面,他肯定還要在吧啦兩句的。

北京城根下的體面人,誰知道對方是做什麼的。

若是工商辦出來的,得罪了他們,他這個鋪子也算是開到頭了。西單市場這邊檔口,沒點關係和人脈,也進不來了。

老闆嘟囔了一句,沈美雲沒聽清楚,她也不以為意,做生意不就是這樣。

合著兩利。

她看了看被褥,“這個是一米二的吧?”

老闆回神,“是。”

“幾斤的。”

“五斤的墊被。”老闆當即誇起來,“你出去找找,整個市場上,也只有我家一米二的墊杯,會做到五斤,絕對的新棉花,讓你睡上去渾身暖和。”

確實很厚,沈美雲摸了下,都有兩三釐米那樣。

她去看溫向璞,“這個怎麼樣?”

溫向璞對這些都不瞭解,他思忖了下,“沈阿姨,你覺得好就可以買下,我不太清楚這裡面的門道。”

他看的有書,可知杜甫李白,可知世界地圖,可知英語俄文物理,可是對這些生活日常,他是一竅不通。

沈美雲笑了笑,“那我就做主了。”

“老闆,這個墊被給我拿一條。”

“另外,有被子嗎?不要天大的,要剛好宿舍架子床能用的。”太大,佔了單壁江山,人反而進不去了。

“一米五的成不?”

老闆又拿出來了一條被子,“這條被子八斤重,小夥子住的話,年輕火氣重,蓋個八斤的被子,是綽綽有餘的。”

沈美雲捏了下被子的厚度,確實不錯,八斤一米五的被子,鬆軟暖和,棉花潔白。

她照例又看了下中心的位置,確定裡面都是新棉花後,這才點了點頭,“那就這條一起。”

“另外,這裡還有床單被罩枕頭套嗎?”既然去上學住宿舍,那這些東西上到下,全部都要置換一遍。

沈美雲是從這個年紀過來的,她年輕的時候讀書手裡沒錢,用的還是以前的舊被單被罩,那個時候她就特別羨慕室友,帶的嶄新被罩過來的。

不管是從顏色還是質地,看著完全都不一樣。

那是她曾經得不到的存在。

如今到了溫向璞身上,她卻忍不住想要彌補起來,哪怕是知道溫向璞不是她的孩子。

她還是忍不住會這樣做。

無他。

她不是在對溫向璞好,而是在重新富養一遍十八歲的自己。

老闆沒想到竟然來了大客戶,當即便點頭,“有有有,我家就是做這個生意的,專門做床上用品。”

“被單被罩這裡面水深,你們要好一些的?還是普通的?”

“好一些的便是滬市被單廠製造的,那料子摸著就細膩,而且鋪上去都不會有褶皺子。”

“差一點的便是滌綸的,那種也能用,不過睡著肯定沒有好的舒服。”

“還有一種是細絨面料,這個適合冬天,不適合夏天鋪,所以也算是又侷限性。”

沈美雲想了想,“你把細絨面料和滬市被單廠的那個被單,拿出來我一起看下。”

老闆一聽知道這是個大生意,果斷轉頭去身後的櫃子裡面扒拉,不一會就扒拉了好幾條被單出來。

第一條,便是滬市被單廠製造的,是那種淺粉色,上面印著一株梅花,布料細密齊整,豎著疊起來的樣子,沒有一絲褶皺。

這種鋪在床上,不管怎麼睡覺,都不會有皺巴的印子。

甚至,在幾十年後還風靡一時。

沈美雲摸了摸料子覺得不錯,就是有些冰手,她沒直接做決定,而是說,“我在看下你細絨的料子。”

老闆把細絨料子的被單遞給她。

這個入手柔軟溫暖,顯然這種被單更適合冬天使用。

“這個價格怎麼賣的?”

“被單被罩都是一米五的,連帶著枕頭套一起,我給你算十二一套。”

這著實是不便宜了。

這年頭大家工資一個月也不過才五十塊而已,這都算是高工資了。

沈美雲聽了,心裡就有數了。

“這種呢?”

問的是滬市被單廠製造的這種。

“這種十六。”

沈美雲詫異,“這個還貴一些?”

“是啊,滬市被單廠出來的都是好品質的,你買回去用個三十年都不成問題,妹子你看,你在平均下來,一年可能還不到五毛錢呢。”

這老闆真會算。

沈美雲忍不住挑眉,“向璞,你喜歡哪一種?”畢竟,是溫向璞來住的。

而不是沈美雲他們。

溫向璞指了指滬市被單廠的那套,“這個顏色太——”太女氣了。

他是男孩子啊。

這般藕粉色,他實在是接受無能。

倒是那個細絨的面料,是靛藍色的,他反而能接受一些。

沈美雲笑了,她倒是把溫向璞當做姑娘來養了,要是綿綿的話,她肯定會買那個藕粉色。

於是,她便朝著老闆道,“我家孩子喜歡這個細絨的,你幫我把這個細絨的三件套包起來。”

“另外,加上一床墊被,一床被褥,算下一起多少錢?”

老闆當即拿起算盤,噼裡啪啦的打了起來,“細絨床單被罩枕頭套,我算你十二,墊被十一,被子十五。”

“一起就是三十八塊。”

這話一說,溫向璞心裡就跟著一緊,他可是看到了,李管家就只給了五十多塊錢。

五張大團結以及幾張毛票子。

原以為錢給的寬,可以隨便買,萬萬沒想到只是買了一份床上用的被褥,就花了這麼多錢。

正當溫向璞想要開口的時候。

沈美雲已經先他一步了,“老闆,你看我買的多,你給我說個實在的價格,我下次還來你家買。”

“而且,都是老北京人了,你家質量好,又便宜,我介紹我親朋好友來。”

“這個價格已經很便宜了。”

“我真沒賺你的。”

沈美雲丟下手裡的被單,轉頭就要離開,那老闆頓時招呼道,“算了算了,給你便宜兩塊錢,你買的多,一起都帶走,三十六。”

沈美雲,“三十。”

“不行,這也太低了,我連進價都不止這個了。”

沈美雲拉著綿綿又要離開。

“三十五。”

“三十五,你要的話,全部帶走。”

“三十一。”

老闆一咬牙,“三十三,這是我的底價。”

沈美雲看著他,面容平靜,“三十二,這是我的極限。”

“你若是同意我們就買下,若是不同意,我帶著孩子去其他地方看一看。”

雙方瞬間僵持了下去。

這一單生意實在是多,這讓那老闆也猶豫起來,“三十二就三十二,但是要有票,棉花票和布票,缺一不可。”

沈美雲手裡這種票一大把呢。

她巴不得花不出。

“我有。”

她從口袋裡面數了下棉花票和布票一起,厚厚的一沓子,這讓那老闆眼睛都看直了,連帶著沈美雲問他要多少都沒聽見。

沈美雲再次重複道,“要多少?”

“棉花要十二斤的票,布票要——”

老闆說了一個數,沈美雲麻利的數出來,遞給他。

“你看看。”

“成了,夠了。”

沈美雲嗯了一聲,“謝了。”她去看季長崢,季長崢秒懂,立馬從站著的旁邊大步流星的走了過來,一手扛著一床被子在肩頭。

雄赳赳氣昂昂的。

溫向璞的動作硬生生還比他慢了幾分,“我拿吧。”

人家幫忙買,還要人家幫忙拿,實在是過分了。

沈美雲,“讓你季叔叔拿,後面還有不少東西。”

“蚊帳,水桶,臉盆,香皂,毛巾,都歸你拿。”

這下,溫向璞才不在推遲,接著,去了一樓把零碎的東西買完了以後。

沈美雲又領著溫向璞往二樓去,二樓是成衣男裝,她之前上來的時候,掃了一眼。

溫向璞有些猶豫,“沈阿姨,要不不買了?”

他算了一筆賬,基本上李管家給的五十多塊,花的只剩下十來塊了。

之前床上用品花了大頭,在接著就是一些零碎的東西,花了八九塊錢。

但是這樣算下來,也沒多少了。

這裡的衣服,肯定也不便宜。

他今天出門偏偏沒帶錢,因為他一開始的預估便錯誤了。

沈美雲一下子就聽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她拍了拍自己的荷包,說道,“我和你季叔叔帶的有錢。”

“就當是送你的開學禮物。”

“走吧,去買一套衣服,在去買一個書包,就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