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湯豆苗 作品

172【榮華照當年】

陳景堂沉默片刻,幽幽道:“你指望這城裡的人反抗景朝?”

他的聲音裡滿是嘲諷之意。

陸沉不疾不徐地說道:“陳大人,何必囿於當年不肯向前看?”

陳景堂抬起頭問道:“何意?”

陸沉道:“將時間推移到十四年前,那時候只有齊人和景人之爭,很多人直到現在都還有這種思維慣性。可是莫要忘了,十多年的時間足夠一部分人形成新的觀念,我指的便是這座城裡的燕人。包括陳大人在內,你們肯定不願意回到大齊的治下,可難道你們就心甘情願成為慶聿恭的奴僕?”

陳景堂心中的答案不言自明。

當年燕國之所以能建立,一方面是景朝自身缺少足夠的官員治理北地,另一方面則是還有相當多的反抗勢力存在,包括翟林王氏這些門閥世族,如果沒有一個緩衝的餘地,北地將會一片糜爛。

陳景堂便是因此逐漸登上高位,可他不像王安那般鐵了心投靠景朝,心裡仍然保留著一些念想,所以被景朝視為必須趕出朝堂的對象。

良久之後,他語調艱澀地說道:“我若自盡,陳家數十口豈不是會成為王安和郭言等人洩憤的對象?”

他當然明白自己一死可能會造成的影響,有很多人躲在暗處看著雪凝館命案的後續,這些天他也聽到一部分故交世交隱晦的暗示,雖然大家明面上都將矛頭指向郭言這等禽獸,實則是在反抗景朝的野心和企圖。

他一死,河洛城內必然會亂成一鍋粥,屆時王安等人頭皮發麻之際,說不定就會拿陳家出氣。

陸沉篤定地說道:“陳大人一葉障目,憂慮過甚。令郎被郭義江刺死之事已經引發太多人的關注,這個時候大人再憤然以死明志,莫說王安和郭言等人,便是慶聿恭本人親臨,他也不敢動陳家人一根寒毛。”

他微微一頓,正色道:“景朝囿於種種原因定下逐步吞併北地之策,景帝和慶聿恭花費十多年才能逐漸看到曙光,他們怎能忍受功虧一簣?若是再對陳家人下手,只會讓世間軍民想起十多年前的血淚,北地維持十年的承平假象立刻會被打破,這是景帝絕對無法接受的結果。倘若他被迫要殺光北地數千萬百姓才能統治這片疆域,又何必浪費這麼多年?”

陳景堂並非不明白這個道理,只是他一直不願意承認,因為這一切推斷成立的前提是他今夜便要死去。

只有極少數人面對死亡才能做到面無懼色。

他抬眼望著對面那張俊逸的面龐,不由得感覺到歲月滄桑之意,喃喃道:“你本可以直接殺了我,再偽造成自殺的假象,無論那些人能否查出古怪,他們都洗不清嫌疑。我若是自殺,自可挑起北人的怒火,我若是被殺,除了景朝權貴又有誰敢這麼做?”

陸沉心中暗暗鬆了口氣,旋即平靜地說道:“我今夜來此之前便做好了兩種準備,如果大人不屑與我詳談,我便在最短的時間裡送你上路。如果大人願意談,那我希望你不帶遺憾地走,另外還請你幫我寫一封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