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蘇里 作品

第98章 “山鬼”

    謝問不知想起了什麼,語氣很淡,“算是認識吧。”

    聞時又朝遠處望過去,有點納悶。

    曾經很多人說過,祖師爺塵不到是半仙之軀。而半仙,都是不記人間事的。

    不是記性不好,是他活得太久,走過的地方太多,見過的也太多,如果什麼都記著,幾顆心都不夠裝。

    所以都說,塵不到是不太愛記事的。

    但聞時知道,那話並不全對。他只是記事的方式跟常人不一樣,沒有什麼耿耿於懷或念念不忘,而是像一個迎來送往的旁觀者,悲喜不深。

    乍一看彷彿蜻蜓點水、風拂長林,過去了就留不下任何痕跡,其實只要見過,你提起來,他幾乎都有印象哪怕說的是一行螻蟻沿石而行。

    但有印象和認識,是兩回事。

    遠處的那片野林和零星燈火,放在任何一座深山裡都不違和,相似的場景沒有千萬也有百八十個,單單是聞時自己就見過不少,更何況謝問。

    這樣遙遙看一眼,說眼熟很正常,說認識那就有點奇怪了。

    “沒看出特別。”聞時沉聲咕噥了一句。

    “景色確實沒什麼特別。”謝問應道。

    “那你怎麼認出來的”

    “看人。”謝問說道,“這畢竟是在籠裡。”

    聞時突然反應過來,這是張岱的籠,他卻下意識只從謝問的角度去想了。

    這地方不僅謝問見過,張岱也見過,並且對他而言極為特別,特別到臨死都耿耿於懷擱放不下。

    聞時擰著眉想了幾秒,正要開口,就感覺自己後頸被人輕拍了一下。他抬起眸,就見謝問指著那幾點燈火“那裡是個山坳,坳間也有一片湖,跟松雲山的淨心湖挺像的。就是夏秋兩個季節會有瘴氣,不適合長住。”

    聞時愣了一下,乍然想起很久以前,自己好像聽過類似的話

    應該是十七八歲的時候。

    那幾年山下總是很亂,戰事疫病從未停過。塵不到總是不在松雲山,有時候一連數月都見不到蹤影。有一次他戴著面具回來,走在落葉滿地的山道上,像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來客。

    就是那一次,聞時感覺到了他們之間忽然生出的縫隙,那是後來所有痴妄和情愫滋生的源頭。

    但在當時,聞時只是敏感地覺察到了一絲陌生感,並因此煩悶了很多天,不論塵不到怎麼逗都沒用。

    他說不清那些情緒,只好歸結於太久沒見,有點想人了。但讓他承認這點不如吊死他。所以他憋了半天,只憋出一句問話“怎麼這次下山要那麼久”

    然後塵不到就握著青瓷茶盞笑了起來。

    聞時在他的笑裡掛不住臉,表情越繃越冷,正想薅下木枝上的金翅大鵬,扭頭離開,就聽見對方開口說“事情有點多,耗了些時間。”

    聞時剎住步子回過頭,片刻之後道“聽說你在岑州一帶呆了很久。”

    塵不到喝茶的動作頓了一下,笑意更深了,“聽誰說的,好像不大準確。”

    聞時“”

    “我看不像是聽說,倒像是擺著乩木算出來的。”塵不到握著茶盞的那隻手騰出食指,隔空朝聞時點了點。

    聞時手上站著鳥,聽到這話拇指動了一下,無意識捏緊了鳥爪。

    金翅大鵬白眼直翻,艱難地轉頭去看自己的傀主。

    結果傀主不做人,又補了一句“這肯定不是卜寧算的,專修卦術還算出這種結果,那就該罰了。”

    “但若是個沒學過卦術的,能擺出這種結果,那就很聰明瞭。”塵不到裝模作樣地想了一會兒,彎著眼睛說“這麼聰明,八成是學傀術的。”

    聞時“”

    他被戳穿了心思有點惱,語氣便繃得又冷又硬“閒極無聊亂擺的。”

    塵不到誇道“那就更聰明瞭。”

    聞時“”

    金翅大鵬“嗷”了一嗓子,撲稜了一下翅膀。眼看著雪人要動手,塵不到又開了口

    屋子裡烹著茶,淺淡的水霧從壺嘴裡嫋嫋而出。他的眸光就隔著水霧落在聞時身上,說“我是在一處地方逗留了一段時間,不過不是岑州,是另一處。也是有山有水,藏風納氣包容萬千,靈氣很足,跟咱們松雲山有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