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

    老鼠血,一半沾在他嘴上。

    蘇蘇總算知道,他一口母乳也沒喝,到底是怎樣活下來的。

    老鼠想吃他,反而被他捉住,當作食物。

    他小小的身體在顫抖,抱著死老鼠,像是抱住這個世界唯一的希望。

    那隻老鼠已經發臭了,澹臺燼依舊捨不得扔。

    男嬰彷彿明白,沒有人養他,沒有人會照顧他。

    他傷得很重,此刻嘴唇發烏。

    蘇蘇的心情難以形容。

    短短時間,她見證他的殘忍,又見證了他的可憐和脆弱。

    這種矛盾的心態,從她穿越到五百年前起,就一直存在。

    如果有選擇,讓她在童年就殺了他,蘇蘇知道,自己一定會動手。

    然而邪骨只要存在,魔神便永生不滅。

    殺不殺由不得她選擇。

    她蹲下去,正要把他拎起來,外面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蘇蘇連忙躲起來。

    只見那日的緋衣宮女,紅著眼睛走進來,抱起澹臺燼,泣不成聲:“我可憐的娘娘,小殿下……小殿下……”

    宮女哀泣著哭了許久,最終咬唇,抱走了孩子。

    蘇蘇若有所思,這大抵是柔妃最衷心的宮女,一面憎恨澹臺燼害死柔妃,一面念及這是柔妃最後的血脈,柔妃寧願自己死,也要保住孩子。

    這才把澹臺燼撿了回去。

    蘇蘇剛想跟上去,下一刻,頭暈目眩。

    她認命地想,又要強制換場景了。

    *

    蘇蘇再醒來時,一個四五歲大的孩童,跪在地上。

    宮女說:“來呀,再學一聲。”

    男童歪頭,乖巧叫起來:“汪!”

    宮女們捂著唇笑。

    有人扔出去一串糖葫蘆:“喏,撿吧。”

    男童飛快跑過去,把糖葫蘆撿起來,低頭咬在嘴裡,也不在乎上面的泥。

    緋衣宮女怒氣衝衝出現:“你們在做什麼!”

    宮女們癟嘴,四散開去。

    緋衣宮女含淚拉起男童,怒而不爭道:“殿下,你怎可這樣?咱們雖然失勢,可你是主子,你竟然學畜生叫,還給奴僕們下跪!”

    澹臺燼抬起小臉,乖巧地道:“蘭安姑姑,她們說我學狗叫,就給我吃的。”

    他咬碎嘴裡的糖渣,把糖衣咬得咯吱響。

    蘭安憤怒道:“殿下,你知不知道,什麼叫自尊!”

    澹臺燼疑惑道:“什麼是自尊?”

    他瞳孔漆黑,臉上沒有半點屈辱之色。蘭安心裡一驚,猛然明白,眼前的男童,天生缺乏羞恥心。

    蘭安嘴唇翕動:“就是……她們在耍你的意思……”

    “是嗎?”澹臺燼偏頭,褪去眸中天真,冷靜地問,“不是要給我吃的?”

    蘭安:“不是。”

    澹臺燼嚥下嘴裡的糖渣,舔了舔唇:“這樣啊……”

    蘇蘇此刻作為一隻小奶貓,站在假山上,沉默地看著這一切。

    過了兩日,湖裡發現一具宮女的屍體。

    正好是讓學狗叫的宮女。

    她身體發脹,屍體浮起來,醜陋可怖。

    蘇蘇用貓爪子抱住腦袋,這倒底是什麼見鬼的夢魘啊!

    蘭安拉著燭光下的小男孩,顫抖著唇:“殿下,是、是你做的嗎?”

    澹臺燼歪頭:“我做什麼了?”

    “殿……殿下……”

    “為什麼三皇子和五皇子,有人伺候,有書念,我沒有?”男童打斷她,睜著黑白分明的眼睛問。

    蘭安苦澀道:“因為,咱們無權無勢,沒有依仗。”

    澹臺燼沉思片刻,冷漠道:“他們也沒有依仗的話,是不是我和他們就一樣了?”只要他們也沒了母親,大家就都平等了。

    蘭安捂住唇,大驚失色後退兩步。

    “你!”

    澹臺燼說:“你在怕我?”

    蘭安勉強笑道:“殿下誤會了。”

    男童低下頭,眼中茫然不解。

    蘇蘇萬萬沒想到,蘭安走後,她會被澹臺燼捉住。

    男孩的手瘦骨嶙峋,他拎住她的後頸,作為小奶貓,蘇蘇毛都要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