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

    最後那一日,所有人都看見了天歡一開始怒罵痛斥,後來哭著求饒,再後來,一點點被燒作飛灰,桑酒抱著火陽鼎,走過上清,上清寸草不生。

    仙人逃竄,自此再無上清仙境。

    狼妖少雎在山頂憐憫地望著她,她腳步沒停,眼裡滿是殺戮的快意。

    她一步步,走到冥夜仙君的洞府外。

    少雎追上去:“桑酒,停下吧,你不是這樣的人。你這般下去,會被天雷劈死,永遠不能轉世,沒有來生。”

    桑酒揮開他,她魔紋妖異,幾乎一度控制不住自己殺了少雎。

    上空突然劫雷滾滾。

    少雎一驚,下意識以為是要劈桑酒的天雷,沒想到紫雷縈繞洞府不去,竟然是冥夜要成神的劫雷!

    三界震驚,所有人都驚駭地看著劫雷。

    他們大喜,冥夜神君要渡劫了,渡劫成功,就可以殺了魔女桑酒。

    洞府的門打開,五十年不曾現世的仙君,緩緩走了出來。

    他從前便是不苟言笑冷硬的模樣,如今白色衣袍更加聖潔。

    他徑自走向蚌公主。

    二人一紅衣,一白衣。

    見到冥夜,所有修仙者都有了底氣。

    “仙君,不,神君,殺了這個魔女!”

    “對,她不得好死,殺了她!”

    在眾人的呼喝聲中,冥夜卻伸出手,輕輕撫上蚌公主臉頰。

    蘇蘇愣住。

    冥夜說:“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竹林中的那七年。”

    知道你曾經小心翼翼,膽怯又不顧一切愛我。

    你也肯定不信,那個印在你額間的吻,不是無意,是刻意。

    蚌公主冷笑道:“那又如何。”

    劫雷翻滾。

    冥夜看著她,說:“桑酒,你曾問我,能不能洗清罪孽,讓你走正道,我現在回答你,可以。”

    冥夜突然笑了,整整一百六十年,他第一次露出這麼無奈的笑容。

    “以吾神髓,換你魔骨。”

    從此以後,你功德加身,我來承受所有的罪孽。你乾乾淨淨,做小仙子也好,願意成神也罷,都無所謂了。

    劫雷落下時,三界灰暗無光,只有一處亮著。

    他們看見,冥夜仙君緊緊抱著魔女,要借劫雷,偷龍轉鳳,把神髓換給她。

    一旦成功,他自己便會死在劫雷之下。

    冥夜額間的神紋黯淡,他死死扣住懷裡的人,不讓她掙脫,他低聲說:“有件事情我一直想同你說,桑酒,我是第一次做人丈夫。不懂得疼你,這些年來,也沒有為你做過什麼,更不曾送你一束花,一顆寶石。”

    他懷裡的蚌公主,眼淚無聲流下。

    “等我開始懂,你什麼都不想要了。我沒保護好你,我很抱歉。”他摸摸懷裡人的臉頰,摸到一手淚,他頓了頓,聲音溫柔地說,“桑酒,你不是妖,是仙。”

    是你的丈夫不夠好,讓你成了妖,墮為魔。

    劫雷一道道劈下。

    蚌公主壓抑的哭聲,沒人能聽見:“可我不愛你了,早就不愛你了。”

    冥夜神紋徹底消失,平靜地說:“我知道。”

    “你不知道。”她低聲說。

    手中火陽鼎落下,蚌公主大口大口鮮血吐出來。

    冥夜想要接住她,卻發現她的身體,軟得像一癱水。

    蚌公主看著大驚失色的冥夜,輕聲說:“你什麼都不知道,冥夜。”

    她看著天空中的劫雷,冥夜失去一半元神,早已不可能成神。他強行渡劫,只為把一部分神髓給她。他有多少,給她多少。

    可是很久之前,早在她跳下弱水的時候,她就沒了保護自己的軀殼,她早該死了。

    或許更早,她遇見他,就是個錯誤。

    她殺了那麼多人,天道的雷劈下來,她早就支離破碎,靠著綠色傾世花,她撐到了現在。

    也僅僅只夠走到這裡罷了。

    蚌公主的身體,一點點消散。

    她神色並不痛苦,手伸向虛空,反而輕輕笑開,真誠而快樂地說:“父王,你來接我了。”

    冥夜碰到她手指的那一瞬,蚌公主化作飛灰,消失在天地間。

    一枚小巧粉白的蚌殼落下來,輕易便摔成碎片。

    *

    勾玉凝聚在蘇蘇手腕上,眼看著蘇蘇要脫離般若浮生,勾玉反應過來,大聲說:“快,小主人,般若浮生要結束了!”

    蘇蘇必須做點什麼。

    這影響著若干年後漠河下的蛟,是正是邪。

    蘇蘇終於不受桑酒的情緒控制,她深吸一口氣,眼疾手快從消散的桑酒脖子上,拽下那顆白色珍珠,扔到碎片中。

    碎片裡,滾出一顆白色珍珠。

    勾玉看著天翻地覆的般若浮生,連忙說:“我們快走。”

    走之前,勾玉回頭,看見淚流滿面的“冥夜”突然神色扭曲。

    是澹臺燼意識覺醒了,澹臺燼意識一覺醒,神情痛苦的冥夜,瞬間變成不可置信的表情。

    他頓了頓,冷冷地說:“廢物東西,為了一個女人,竟然捨棄無上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