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天黑 作品

鑊澤 第九十三章 江湖一口鍋

    ()        才郎摘星共飲,佳人邀月同酌,瓊樓玉宇盡歡歌,哪見蕭牆之禍?

    皂隸販夫魚肉,江河湖海烹鍋,當時也喚為瘋魔,且教春秋識我。

    星沉江北,海陰郡城。

    雖說星沉江與日落、月湧兩道大江河並稱盛國三江,但實際上它這個份量著實要次了一些,差距大到什麼程度呢——日落江因“長河落日”一景曾名日落河,所以被簡稱為“河”,月湧江則由於“月湧江流”簡稱為“江”,河南河北以及江南江北這種地域稱呼,也因為這兩條國寶而得此殊榮並普及。但星沉江就只能羅裡吧嗦地叫星沉江,和其他次一等甚至不知名的小江小河一樣使用全稱,其一因其水域狹窄,非要說的話甚至可以算得上是月湧江的支流;其二它自西南崇山峻嶺而下卻通向南海,水道短促不說,在百川東入海的地況之下也顯得有些另類。

    但之所以被列為三大江之一,星沉江自然有其獨特的一點——就是深,深不見底的深,不然也不能得名為“星沉”了。

    好像連天上的星星都會在此處沉沒。

    海陰郡城在星沉江北,但整個海陰郡的郡治範圍卻跨蹈了兩地,由於其距離京城太過遙遠,所以這裡也算是個“三不管”的地帶,即天不管、地不管、皇不管——同為邊境,同靠南海,這裡卻和開放了通商港口、極為富庶的東南海不同,西南之地險山惡水向來貧瘠,皇帝陛下倒是喜歡把罪臣往這裡流放,想來是要借腥鹹的海風讓他們清醒清醒。

    不過凡事有利就有弊,陛下眼中的一塊雞肋,可能就是屬官嘴裡的一塊肥肉,這裡幾乎就是郡守的一言之堂,他說往東大家不敢往西,他說打狗大家不敢攆雞。

    總之,這裡就是一塊聚集了刁民刑徒的不法之地,而這裡的官員只會比他們更黑。

    兩位青年劍客走進了郡城中的一家酒樓。此二人一個樣貌二十歲出頭,細皮嫩肉,樣貌英俊,後腰上挎了一柄造型樸素的長劍,他滿臉掩飾不住地興奮,眼睛東瞄西看彷彿每樣東西都很新奇;另一名劍客的樣貌看上去老成了許多,年紀約三十有餘的樣子,和同伴不同的是他的神色有些漠然,對周遭的一切似乎都毫不關係,而他的劍斜背在了背上,用白色的麻布纏了一圈又一圈。

    “師弟,師父好不容易同意咱們出山,你怎麼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說話的是那個年輕劍客,而他對明顯年歲大過自己同伴的稱呼居然是“師弟”,這幅場面讓人感到有些匪夷所思。

    “師……兄,”大齡劍客頓了頓,彷彿不習慣這個稱呼一般:“你從小就在山裡,沒見過外面的世界,自然是感到新奇有趣的,但我前半輩子都在外面,已經看慣了這些。”

    大齡劍客一板一眼地給師兄解釋,沒想到師兄壓根沒仔細聽,而是跟酒樓的掌櫃熱烈地攀談了起來。

    “二位客官是要坐大堂啊還是雅間啊?”掌櫃的頗有眼力勁兒,他見這二人都身負長劍,便知這兩位是江湖人士,態度也很熱情。“咱們這店是新開的,桌椅板凳全是找木匠定做的,菜品也極為齊全,內陸的牛羊豬雞,海邊的魚蝦螺貝應有盡有樣樣俱全。”

    “就大堂吧,大堂熱鬧一些。”年輕劍客好奇地左顧右盼——他自記事以來就和師父生活在山上,鮮有見識燈紅酒綠花花世界的時候,山上冷清沒幾個人,這讓他對於熱鬧的氛圍很是嚮往。

    待二人於大堂之中落座,年輕劍客豪邁地朝著師弟笑了笑:“師父從來不讓咱們飲酒,這次出山我還非得要嚐嚐酒的滋味兒不可。”

    大齡劍客張了張嘴,正欲出言阻止,但想了想平日裡對方也是這麼一副我行我素的樣子便放棄了,只是簡單地說道:“那我們說好,喝酒可以,但不能貪多,我說停下來你就不要再喝了。”

    這對師兄弟說來也有趣,年紀大的頂著“師弟”的稱呼,一舉一動卻像是老媽子一樣,這個小師兄反而像是前者的孩子。

    二人點的是尋常的米酒,以及一些海陰郡特產的海鮮作為下酒菜,這米酒味道帶有絲絲甜味,小師兄就像喝糖水一樣咕咚咕咚就下去了好幾碗,面頰已經有紅暈浮現,而聲音動作也變得有些張揚了起來,引得旁邊的幾桌客人都頻頻側目,要不是看這二位隨身攜帶了兵器,估計已經要走過來跟他們說道說道了。

    “行了,你喝醉了,別再喝了。“大齡劍客把酒罈拿到了自己面前:“注意一點兒形象,人家都看咱們呢。”

    雖說這大齡劍客自稱見多了浮華世間,但他顯然沒上過酒桌——要知道酒桌上的大忌之一就是“你喝多了”。

    老酒蒙子受不了這句話,這第一次嚐嚐鮮的小師兄也不可免俗,一聽這話他當時就有些不服:“誰說我喝多了,我看酒這玩意兒也不過如此麼!旁人看就看了,咱們又沒有光屁股,就讓他們看唄!”

    喝醉的人一般都控制不了音量,小師兄這話引得附近的客人發笑,大齡劍客也皺了皺眉,似乎覺得師兄這話太過粗俗:“師……兄,怎麼開始說胡話了?”

    正當小師兄又欲開口反駁時,卻聽見他們頭頂上傳來一陣乒呤乓啷地響動,然後就是一個男聲粗聲粗氣地大罵:“老子相中了你是你的福氣,你還給臉不要臉是不是?”

    緊接著樓上就飛下來兩瓶摔破了的酒罈子,而由於這二位的座位正好位於大堂最中央的木製樓梯口處,那壇中的酒頃刻間就飛濺了兩人一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