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吃辣雞粉 作品

奶農青年的奇妙冒險

    寬敞的街道上,排滿了跟他們鄉下人完全不同的、細皮白肉的先生們。

    這些先生一個個衣衫不整,形容狼狽,被看上去很古怪的白色的索套捆著手和腳,歪七扭八地、毫無體面地被丟在大街上。

    克里斯的下巴不住往下掉,連恐懼都忘記了。

    “嗨,你是誰,幹什麼的?”

    一位站在三輪車旁的男士看到克里斯,立即走過來。

    克里斯猛然回神,連忙習慣性地彎腰鞠躬:“先生,我是、我是附近的奶農,來送牛奶的。”

    雷克斯上下打量了下這個小夥子……

    亂糟糟的棕色短髮,曬得黝黑的粗糙皮膚,出身低微的人在成長過程中被迫刻進骨子裡的卑微討好的笑容;衣服上有奶漬,褲腳上有沾過牛糞的痕跡,與人說話時緊張不安的手上小動作,不敢與人對視的眼睛……確實是個鄉下人。

    “你送的奶呢?”雷克斯又道。

    “在、在外面,只、只有一桶奶了。您知道的,現在鎮上的人更喜歡奶粉。”克里斯緊張地道。

    雷克斯點了下頭:“送你的牛奶吧,別亂跑,也別招惹鎮裡的亡靈。”

    “是、是是!”克里斯連連應聲,下意識抬頭去看離鎮門很近的多伊爾太太家。

    多伊爾夫婦都站在二樓窗後,正焦急關切地看著他。

    克里斯心中大石落地,連忙大聲道:“多伊爾太太,我馬上把牛奶送來!”

    他這驟然拔高的喊話,把近在咫尺的雷克斯震得耳膜發疼……倒是更相信這位確實是鄉下奶農了,鄉下人很少在說話時注意音量。

    克里斯一股風似的跑出鎮去,沒多會兒便拎著桶牛奶倒了回來,這次他不再那麼害怕鎮門口的亡靈,借道時還謙卑地低頭哈腰——這些亡靈沒有傷害多伊爾夫婦,在他看來就不會可怕到哪兒去。

    “克里斯,你快把我嚇死了,你怎麼就敢一個人進來?”

    家庭旅館內,多伊爾太太見到克里斯,緊張地上前捧起這個小夥子的臉:“你太冒險了,孩子,聽我的,下次遇到這種事時你必須立即逃走,你媽媽不能失去你,我的寶貝女兒也不能失去你。”

    克里斯與多伊爾太太擁抱了下,又與寡言少語的多伊爾先生擁抱,激動地道:“你們沒事真是太好了。”

    “我們當然沒事,那些……那些亡靈,並沒有對我們做什麼。”多伊爾太太心有餘悸地捂著胸口,“外面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這些亡靈有意見的是這條街上的……店鋪。”

    克里斯“啊”了一聲,忍不住道:“街上那些、那些人,都是來威斯特姆的商客嗎?”

    “是的,還有各家店的人。”多伊爾太太把克里斯拉到窗前,指著街上一個頭髮花白、滿身肥肉的老頭道,“看,那是珍妮酒館的老闆湯普森。”

    多伊爾太太特地指了某個人給克里斯看,當然是有原因的。

    克里斯貼到窗戶上,透過不那麼純淨的玻璃看清人群中那個萎靡不振的老頭,憨厚淳樸的黑臉上,居然出現了恨意,與快意……

    “這個老混蛋也有今天!”克里斯咬牙道。

    對於在威斯特姆討生活的普通人和威斯特姆周邊鄉村的農民來說,“情人”、“優雅夢幻”、原來的“黃金海岸”等等高檔俱樂部太遙遠,雙方之間哪怕近在咫尺也完全產生不了交集。

    像是酒館、脫衣舞場這種比較下等的場所,才會跟他們這些人產生聯繫。

    多年前,克里斯還是個孩子時,他的叔叔家裡有個跟現在的克里斯差不多年紀的男孩兒,好奇威斯特姆的燈紅酒綠,在一年的豐收季,帶上小半年的積蓄,揹著家人跑來鎮裡“開眼界”。

    只是這個男孩兒並不知道,在威斯特姆只算下等的酒館,也不是他這種地裡刨食的農民能消費的場所……他以為足夠讓他“開眼界”的嫖~資,其實只夠在珍妮酒館點上一瓶最便宜的玉米朗姆酒,再給女招待發點兒陪聊天的小費。

    在珍妮酒館一夜狂歡,克里斯叔叔家的男孩,對著賬單傻了眼。

    珍妮酒館的老闆將這個男孩打斷了一隻手,又讓打手押著他回家去索要過夜資,不但將克里斯家和他叔叔家搞成了鄉民間的笑話,為了支付被老闆惡意開出高價的過夜資和克里斯堂兄治療手臂的費用,兩家人都傷筋動骨,不得不賣了幾頭牛。

    所有人都知道珍妮酒館的老闆就是欺負他們鄉下人沒見識、沒本事,可他們該付的錢還是得付,不然,克里斯的堂兄就會被送去因納得立的監獄——鎮裡的治安官、民兵隊都不會幫他們說話,更何況是因納得立那些老爺們?

    “真想讓叔叔家也看到這一幕。”克里斯盯著那個狼狽不堪的、他記恨多年的老頭子看了會兒,回頭對多伊爾太太道,“太太,這些亡靈是要對這些人做什麼?”

    “我們能知道就好了。”多伊爾太太搖搖頭,想到什麼,又長長地嘆了口氣,“我其實啊,也經常在想,如果威斯特姆能回到四十多年前,我還是小女孩的時候就好了。那個時候的威斯特姆雖然日子也不好過,總不會像現在這樣……”

    頓了下,這位老婦人面現痛苦,憐憫地看向坐在沙發和床頭,不敢離開這個房間的六名男女:“可是現在……都已經是這樣了,要是讓威斯特姆再也沒法兒做生意,那、那——唉!”

    一位臉上有疾病瘡疤的瘦削女士,把頭低了下去。

    另外五名同命相憐的可憐人,沉默不語。

    能活著離開原來工作的地方,並不表示這些人的人生還能有別的選擇。

    他們都曾經服用過多年的催肥劑,沒有體力做正常人能做的工作……哪怕是小女孩就能幹的洗衣工作他們都做不了,他們那虛弱的身體若是長期接觸冷水,必死無疑。

    更別提他們身上那些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因隱秘疾病留下的痕跡……他們不管走到哪兒去,都必然會被異樣的眼光對待。

    說白了,獲得“自由”,也不過是換個地方苟延殘喘罷了……要不是多伊爾太太經營的家庭旅館肯收留他們,還肯讓他們把好不容易才能拉到的客人帶進來,他們早爛在不知道哪處街頭了。

    克里斯從小就知道威斯特姆的底層妓~女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聞言,嘆了口氣。

    是啊,就算像珍妮酒館的湯普森那樣,所有妓~院的老闆都被這些奇怪的亡靈帶走,威斯特姆也不可能再變成普通的小鎮。這裡確實有一些人們,只能靠這種下賤的行業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