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1決裂

    姜姨娘看向了沈氏,“夫人,求夫人設法請太醫給侯爺看看吧。”

    她撲通一聲跪了下去,那清澈的眸子寫滿了哀求,柔情萬千,那麼柔弱,那麼真摯。

    然而,沈氏沒有一絲動搖,淡漠而又疏離地說道:“他的腿變成什麼樣,都是活該!”

    “以後,我只是永定侯夫人。”

    她這兩句說得幾乎沒有一點感情,等於是徹底撕破臉了。

    以後,她們夫妻就各走各的陽關道。

    她會盡她永定侯夫人的責任,也僅此而已。

    “沈芷!”楚令霄感覺像是被打了一巴掌,氣得從榻上坐了起來。他又牽動了斷腿的傷口,發出淒厲的慘叫。

    沈氏看都懶得再看楚令霄一眼,大步從內室中走了出去。

    後方的內室好不熱鬧,楚令霄的慘叫聲、姜姨娘“嚶嚶”的哭泣聲以及太夫人的心疼喊叫聲混雜在一起。

    沈氏恍若未聞般,徑直往前走著,步履不緊不慢,優雅如斯。

    對於楚令霄,她甚至是出離失望了。

    沒有希望,自然也就不會有失望。

    在這個府裡,她只是永定侯夫人,她只要過好她自己的日子就好。

    陳嬤嬤就跟在沈氏身後,一副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沈氏驀地停下了腳步,率先開口道:“剛剛,楚令霄的樣子是不是不對?”

    剛剛她話趕話,順口質疑楚千塵到底是不是姜姨娘生的,楚令霄的臉色有一瞬間的失控,他似乎要說什麼

    主僕倆站在一段曲折的遊廊中,前後除了她們兩人,別無旁人。

    陳嬤嬤回想著方才在內室中一幕幕,遲疑道:“奴婢也覺得侯爺有些不對勁。”侯爺那樣子似乎似乎是藏著什麼秘密似的。

    而且,這個秘密說不定還與二姑娘楚千塵有關。

    可到底是什麼事呢?

    楚千塵總不能是姜姨娘抱來的吧,可當年姜姨娘懷胎生子,滿府都是看在眼裡的,這肯定假不了。

    十五年前,沈氏嫁過來沒多久,楚令霄就想納表妹姜敏姍為良妾。

    這在勳貴府是極沒規矩的事,也讓當時才剛嫁進侯府、對婚姻還有憧憬的沈氏對楚令霄冷了心,既然冷了心,那他想納誰,沈氏也就不在乎了。

    反正朝廷有明律在,庶子不能襲爵。

    陳嬤嬤囁嚅了片刻,才又道:“如果二姑娘不是姜姨娘生的,那還會是誰?”

    楚千塵與府裡的公子姑娘都有或多或少的相似,她肯定有楚家的血脈,總不至於是侯爺還有外室,把外室的女兒抱了回來吧?

    沈氏:“”

    沈氏抿唇沉默了。

    旭日斜斜地灑進了遊廊中,把沈氏的臉照得半明半暗,半邊臉潔白如玉,半邊臉籠罩在陰影中,眼睛幽深如潭。

    遊廊中靜悄悄的,暖暖的夏風柔柔地拂在人臉上,燻得人醉。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沈氏才又道:“我總覺得楚令霄和姜姨娘對塵姐兒的態度都不對”

    “不像是對待女兒,反倒像是”

    奴婢。

    沒錯,楚令霄對待楚千塵的態度就像是對待一個不喜的奴婢,隨意可以踐踏,隨意可以拋棄!

    照理說,不該啊。

    姜姨娘生產時也沒有難產啊,也不可能因為難產遷怒。

    永定侯府也不是那等女孩都要溺斃的人家。

    沈氏越想越覺得迷霧重重。

    她輕聲道:“有些事看來得查一下了。”

    她似是自語,又似是在對陳嬤嬤說。

    主僕倆又繼續往正院方向去了。

    沈氏說話算話,她說不管就不管楚令霄。

    太夫人也拉不下架子再去求沈氏,只能親自去了宮裡,求女兒楚貴妃賞下太醫。她也實在沒別的辦法,不像前朝,今上不太給臣子們賜太醫。

    午後,擅長骨科的周太醫終於來了侯府。

    這一上午,侯府幾乎請了京城大半擅長骨科的大夫過府了,但是得到的結果都不理想。

    周太醫幾乎是楚令霄最後的希望了,然而,他給出的結果再次給楚令霄和大夫人倒了一桶冷水。

    還是那句類似的老話——

    “太夫人,侯爺的左腿傷得太重了,怕是接不了骨。”

    “老夫只能用針灸替侯爺減輕疼痛,再給侯爺開張方子。”

    周太醫給楚令霄行了針,又開了藥後,就走了。

    可是,行針的效果十分短暫,不過是半個時辰後,楚令霄的傷腿又開始痛了。

    鑽心得疼,就像是有數以千根的針紮在他左腿上似的。

    疼痛讓他變得很難入睡,好不容易睡著了,閤眼就開始做噩夢,有時候是昨晚的那兩個噩夢,有時候又是新的噩夢。

    他夢到五歲的他拿起那把女真弓,弓弦斷了,他的臉傷了,還留下了疤痕。

    臉上留有疤痕的人是不能當世子的,於是他沒能成為永定侯世子,他十三歲那年,他的二弟楚令宇被封為世子。

    而他在侯府成了一個極為尷尬的存在,是嫡長子,卻又不是世子。

    人人都對他投以同情憐憫的目光。

    他實在受不了,他想建功立業,令侯府的人、令天下人知道他楚令霄才是真正有能力的人。

    他進了軍營,上了戰場。

    戰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海。

    他慌了神,連手裡的刀都舉不起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敵軍的屠刀朝他的腦袋揮來

    楚令霄在慘叫聲中驚醒,醒來後,只覺得左腿更疼了。

    他一醒,守在榻邊的姜姨娘連忙抓住他的一隻手,另一手拿著一方帕子給他擦汗,柔聲道:“侯爺,您可是做噩夢了?”

    “要不要妾身讓人給侯爺煮一杯安神茶?”

    “啪!”

    楚令霄正疼著,抬手拍開了姜姨娘的手。

    姜姨娘眼睛一紅,淚水又在眼眶中打轉,嬌嬌弱弱。

    平日裡,楚令霄早就把姜姨娘抱在懷裡好生撫慰一番了,可是今天他卻顧不上了。

    疼痛佔據了他大部分意識,還有方才那個真實得彷彿現實一樣的噩夢,令得楚令霄焦躁不安。

    其他的奴婢根本不敢隨便靠近楚令霄,畢竟連姜姨娘都被楚令霄遷怒了,更別說她們了。大丫鬟默默地去熬止痛的湯藥和安神茶。

    對於這些,楚千塵都不在意,她甚至也沒讓琥珀去打探消息,一副事不關己的做派,此時此刻,楚千塵又出了府,再次造訪了宸王府。

    她當然是為了給秦曜複診,這次她挑對了時間,顧玦也在王府裡。

    楚千塵高興極了,她總算是遇到王爺了。

    她沒急著與顧玦寒暄,先去查看秦曜。

    秦曜的腿傷恢復得如她預計一樣好,傷口在短短兩天內,就有明顯的好轉,他依舊在發燒,也還有些反覆,但已經沒有高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