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7下獄

    玄淨幽幽地長嘆了口氣:“哎!楚大人,這就像是貧道問你要生肉,你卻尋來了熟肉,真真差之毫釐,謬之千里。”

    皇帝目光如箭地朝楚令霄看了過來,目光似是淬了毒似的。

    楚令霄的嘴巴張張合合,再一次嚐到了百口莫辯的滋味。

    “皇上”楚令霄還想說什麼,但皇帝已經不想聽了,一把奪過倪公公手裡的那個小瓷瓶,狠狠地朝楚令霄砸了過去。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楚令霄睜大了眼睛,根本就不敢躲,任由那個小瓷瓶砸在他的額頭上,然後落在地上,砸得四分五裂,那些髓香脂的粉末也散落一地。

    那些宮人早就見怪不怪,垂下了頭,低眉順眼地盯著鞋尖。

    “皇上明鑑,臣是無辜的。”楚令霄雙膝一曲,卑微地跪了下去,右額角冒出一股鮮血,殷紅的鮮血觸目驚心。

    楚令霄的心更慌了,更亂了,惶恐不安。

    他不由想到了去年的事,當時他歷經千辛萬苦從西北跑回京城給皇帝報信,皇帝卻不信他,還奪了他的爵位,下旨將他發配。

    他想到了自己的牢獄之災,想到了自己在幽州的流放之苦,越發害怕。

    這一次,皇帝又會怎麼處置他呢!

    皇帝冷冷地瞪了楚令霄一會兒,深吸了一口氣,暫且沒有理楚令霄,問玄淨道:“玄淨,還能不能重新煉?”

    “”玄淨一臉苦澀與為難。

    皇帝的心又是一沉,又道:“錦衣衛已經去了徒太山尋髓香脂,朕可以讓人八百里加急去徒太山傳口信,這一次絕對不會出錯。”

    然而,玄淨沉重地搖了搖頭:“用來煉製補元丹的藥材很多都很珍貴罕見,好幾樣藥材都不夠了,比如靈本草、玄明子、南葶花等等都不是中原常見的藥材,有的來自赤狄,有的來自昊國昊州,有的是家師以及祖輩留下來。”

    “其中最珍貴的是一味藥叫九重蓮子,乃是貧道十年前去往天山偶然得來的,這九重蓮百年才結一次蓮子,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機緣。其它藥材還能找找,但九重蓮子恐怕就找不到了。”

    “哎,可惜了,要是能煉好補元丹,吃下去就可以百病全消,令服食者達到元真童體的狀態,以後再服食丹藥更可以事半功倍。”

    玄淨的語氣真摯而凝重,這時,他忽然用帕子捂住嘴,猛烈地咳嗽了一陣,等再抬頭時,那雪白的帕子已經被鮮血染紅了一塊

    皇帝和其他人皆是一驚,倪公公失聲喊了出來:“道長您這是”

    玄淨幽幽地再次嘆息,雙唇被鮮血染紅,在蒼白的臉色對比下,愈顯憔悴。

    他沙啞著嗓音又道:“而且這次貧道是折了壽元煉丹”

    皇帝心頭的怒火猶如火上澆油般暴漲,怒氣衝衝地看著楚令霄,遷怒到了他的身上。

    是啊,玄淨為了自己一直盡心盡力,不惜折損壽元也要為自己煉成補元丹,他的忠心天地可鑑!

    偏偏讓楚令霄這個沒用的廢物壞了好事!

    這一刻,皇帝后悔了,後悔他不該為了拿捏顧玦與楚千塵就把楚令霄弄回京,結果他還沒來得出手,反而又被楚令霄給坑了!

    現在補元丹報廢了,那麼自己豈不是康復無望了?!

    皇帝越想越怒,恨不得將楚令霄千刀萬剮,咬牙切齒地下令:“來人,把楚令霄給朕押下去!”

    “皇上,臣是冤枉的!”楚令霄心裡絕望,猶不死心地喊道,身子幾乎要癱軟下去,心中的有萬般的冤屈無從述說。

    皇帝一聲令下,立刻就有兩個內侍進來了,動作粗魯地把楚令霄拖了出去。

    楚令霄還在不平地為自己叫屈,卻是徒勞無功,他聲嘶力竭的聲音漸漸遠去,最後什麼也聽不到了。

    “真真死不悔改!”皇帝怒斥,嘴角氣得直哆嗦,心裡既煩躁又惱怒。

    謝大人默默地以袖口擦額角的冷汗,覺得自己運氣不錯,這一次撿回一條命,改日得去白雲寺還願才行。

    其他人也是鬆了一口氣,總之,沒遭池魚之殃總是一樁天大的幸事。

    玄淨的眼皮顫了顫,甩了下沾上了點鮮血的雪白拂塵,再次對著龍榻上的皇帝作了個揖,聲音愈發沉重:“皇上,貧道這次為了煉這個補元丹,已經消耗耗了十數年的壽元,貧道給自己算了一卦,怕是壽元無多了。”

    “哎,皇上恕罪,貧道是不能再陪伴皇上了”

    說話間,玄淨的眼眶紅了,閃爍著淚光,一副既慚愧又無可奈何的樣子。

    皇帝想著玄淨對他的忠心與付出,怒火又轉為依依不捨。此前玄淨只說煉補元丹會折損壽元,卻沒說竟然會折損玄淨十數年的壽元,害得他壽數短了十載,這一點也是自己對不起玄淨了。

    皇帝的心裡有些歉疚,也覺得可惜,深有感觸地嘆道:“玄淨,你為了朕真是費心費神了,朕明白你的忠心。”

    “既然你去意已決,那麼朕也不留你了。”

    本來皇帝還想著再過幾年,就封玄淨為國師,為他蓋道觀、塑法像,享受世人的香火可惜了,也許這也是玄淨修行路上的一個磨難。

    “謝皇上。”玄淨垂下了頭,以袖子擦拭眼角,依依不捨。

    皇帝欲言又止地又嘆了口氣,終究沒說什麼,只下了口諭賞賜玄淨黃金千兩。

    玄淨再次叩謝龍恩。

    之後,皇帝就把玄淨給打發了。

    玄淨恭恭敬敬地退出了養心殿,然後隨小溫公公出宮。

    小溫公公只把人送到了宮門口,就與玄淨告辭了,客氣地說了一句“道長走好”,這一次,沒有再派禁軍將士“護衛”玄淨回觀。

    玄淨也客套地回了一句,就甩著拂塵走了,寬大的袖擺被風吹得鼓鼓的,仙風道骨。

    “總算出來了。”玄淨輕聲自語,感覺一身輕,直到此刻,他才算徹底地鬆了一口氣。

    伴君如伴虎,古人果然沒有說錯。

    早在玄淨跟皇帝提出煉製補元丹的那一刻開始,他就已經在為他自己鋪墊一條退路了。

    玄淨最初是想借著煉丹溜之大吉的,所以他才告訴皇帝煉製補元丹需要九九八十一天,但是,皇帝派了禁軍日夜守在元清觀。

    這一點讓玄淨意識到就算他僥倖溜走了,也沒用。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要是偷溜的話,下半輩子就要活得跟一隻見不得人的老鼠一樣,而且,還十有八九會被皇帝的人逮住,所以,他要走就得堂堂正正地走。

    玄淨也知道讓皇帝同意讓他走沒那麼容易,他不能有過,要讓皇帝覺得他為了皇帝殫精竭,不惜犧牲自我,甚至讓皇帝對他心生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