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杏林 作品

第 24 章 魚!

 姬未湫腦海中浮現出看過的另外十幾本摺子,不禁喃喃道:“這也太狠了……”

 姬溯饒有興致地看著他,見小孩兒被驚得目瞪口呆,有些好笑:“說說看。”

 姬未湫指著摺子分析道:“世祖顧念與李雲修的交情,故而只當是沒看見,這摺子裡還說倉部郎中盡職守節,想必世祖見著了之後是要提拔的。從這裡看,倉部郎中的摺子誇李雲修治下有方,又贊世祖慧眼獨具……李雲修本就是世祖一派,送李雲修出去就是想為日後打下基礎,免得政績不足,落人口舌。”

 姬未湫垂眸看著李雲修寫給世祖的第二本奏摺,語氣漸淡,只要代入他哥的思維去看這些,突然一切就變得清晰了。他慢慢道:“田間秧苗長勢喜人,遼源府一切平安,李雲修帶兵剿匪……逼匪從良,開墾荒田……”

 他抬眼看向姬溯,帶著一點笑意:“皇兄,你說他這兵,是私兵還是駐守軍?”

 李雲修錯的實在是太多了,他是知府,是文官,不是武官,從公來看,他手下能稱得上有武力的只有兩種人,從公的衙役府差,從私的家丁護衛。

 根據朝廷律法,各府駐守軍不可輕易調動,更不能擅出州府地域。剿匪這種事得和當地掌管駐守軍的都監商議,出州府則是要有聖上發下的明旨,否則以謀反視之。

 如果李雲修用的是遼源府的駐守軍,他剿匪剿十幾個山頭,有幾個山頭明顯不在遼源府範圍內,他調駐守軍擅離州府?

 當地都監是傻的嗎?這樣的大事他都不向燕京請示就同意了?是什麼讓他這麼有信心世祖不會計較此事?要知道真的計較起來,這事兒都夠得上九族消消樂了!

 他是為什麼同意?是因為李雲修是世祖伴讀?還是李雲修已經在遼源府一手遮天,都監不得不聽從於他或是已經歸於他的麾下?

 或許李雲修帶的是私兵對於世祖來說更能接受一點,比如李雲修武功超群,手下又有同樣武功高超的護衛隨行,二三十號精兵良馬,衝進土匪窩裡一通砍殺,也算是能說得過去。

 可後面又錯了一處,前面還能說有迴轉的餘地,這一條真的無可辯駁——他居然逼匪從良!讓人耕田去了!

 就是現代抓了強盜還得判刑吃官司呢!這裡頭律法比較複雜,姬未湫背不出來,但基本都是流放做苦役,如果殺過人就砍頭,頭目不光砍頭還要牽連全家一起流放或打入奴籍。

 他這把人抓回來,得意洋洋地寫了個‘從良’,他腦子沒坑吧?!真按照他這麼來,遼源府怎麼還不亂套?!所謂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是指‘我先上山當土匪殺幾個人,然後我放下屠刀下山就能立刻迴歸正常百姓生活,有田可以種!’?

 違法了哥。

 此前看世祖硃批一句‘倚得東風勢便狂’他還當是世祖一語雙關,調侃李雲修囂張,如今看來這根本不是在調侃他,而是在嚴厲地警告他——你這般狂妄,不遵律法,倚仗的是哪一股東風?

 姬溯罕見的挑唇一笑:“重要嗎?”

 事情都做到這個地步了,帶的是私兵還是駐守軍,重要嗎?不重要了,懷疑的種子已經埋下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犯下大忌,等到感情消磨乾淨的那一天就是算賬的時候。

 “不重要了。”姬未湫也覺得是,他現在覺得世祖真是個好脾氣,這都選擇繼續相信李雲修,罵了一句就算是完。

 第三本奏摺是參李雲修的,糧種除了差錯,導致遼源府顆粒無收,餓殍遍地。御史參李雲修,世祖依舊選擇押下再議,可前有那兩件事,後面又跟上了這一件事,便顯出了李雲修的無能——怎麼不算無能呢?不該做的事情做了一堆,該辦的事情反而砸了個天大的窟窿。

 就是如此,世祖依舊沒打算處理李雲修,但按照南朱律法,李雲修捅了這麼大的窟窿必定是要回京請罪的,結果他硬是不回京,要在遼源府收拾殘局。世祖要運送救濟糧過去,必定又派了心腹,將這一個爛攤子收拾了,也就是如此,架空了李雲修,李雲修很大可能已經是戴罪的狀態了,所以回京的時候的摺子一路寫的就是風光美景,事事記掛世祖。

 第七本跨度又是一年,他此前以為李雲修是在這一年裡修復了和世祖的關係,所以才去邊疆駐守,現在來看,應該是世祖已經放棄了他,所以才奔赴北疆,又是抱怨苦寒,又是抱怨老油子——遼源也苦寒,怎麼不見李雲修抱怨?

 不過是去遼源時尚有聖寵,有世祖保駕護航,一路自然無虞。而此時他已遭世祖厭棄,自然無人再為他鋪路。此後又是‘意外’打了勝仗,可見世祖沒有打算讓他真的去打仗……不想李雲修還真是有個天分的,就此脫離世祖掌控——到這裡世祖或許並不是不樂意見的。

 以他在遼源府展現出來的手腕性格,日後回燕京仗著自己的功勞在京中吆五喝六,逾制越權……被殺一點都不奇怪。

 姬未湫抬眼看向他哥,本想問一句‘皇兄,你給我看這個作甚’,可在看見姬溯平靜得幾乎冷酷的眼神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

 ——李雲修與他,何其相似?

 姬未湫遍體生寒。

 同樣是外出辦差,同樣是放他自立,若他再狂妄自大一些,再放肆一些,等耗幹了他哥對他的情份,他與李雲修有什麼不同?反正他這個兄弟也並不是親生的,算起來和伴讀差距也不是很大!

 姬溯見小孩兒瑟縮了一下,望向他的目光敬畏而恐懼,心道這才到哪裡,日後朝堂之中爾虞我詐比這兇險百倍……不過總算是有些成效,不算是笨的。

 “皇兄……”姬未湫的聲音都有些顫抖。

 “說。”姬溯好整以暇地想聽一聽小孩兒想說什麼,連語氣都溫和了起來,帶著一些鼓勵。

 只聽姬未湫小心翼翼地問道:“皇兄,你不是還記恨著我當時叫八百里加急送魚的事兒吧——?!”

 姬未湫的尾音都被嚇得變形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姬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