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39 章 第一次這般抱她,...


“鳳寧,鳳寧!”

可惜幾枚火矢就這麼截斷了她與李鳳寧之間的道兒,她眼睜睜看著那個纖弱的姑娘提著裙襬義無反顧往火光裡奔。

“鳳寧!”

楊玉蘇哇的一聲,急得鈍坐在橋上,哭得撕心裂肺,章佩佩見狀立即指著一名內侍讓追過去,又一把攙起楊玉蘇,她到底熟悉皇宮戍衛,對裴浚有信心,沒有那麼慌張,先顧著將她攙起來,“咱們先走,鳳寧必是尋陛下去了,陛下會護著她!”

廣寒殿臨水,隨駕幾十名內侍急吼吼將明火撲滅了,羽林衛簇擁皇帝立在臨水的亭臺一角,裴浚負手張望後殿的方向,十幾名黑衣刺客出手十分兇悍,試圖突破防線,可偏生他們面前是一座鋼鐵之牆,這些羽林衛均是以一當十的好手,長劍破空,不給他們半點靠近皇帝的機會。

然而太液橋方向又傳來一片火光,顯見有人埋伏在側,打算截斷皇帝的退路。

柳海憂心忡忡道,“陛下,此地樹蔥木茂,以防萬一,咱們還是快些離開吧。”

裴浚正待開口,忽然瞥見一人捂著口鼻從一片濃煙裡衝了過來,

“陛下!”

是李鳳寧。

裴浚定神望去,那姑娘嗆了一口濃煙,鼻眼通紅氣喘吁吁,直往他的方向撲來,“陛下,您不能走涉山門!”

她飛快撲過來,一把拽住他衣袖,將方才所聽告訴他。

柳海聞言臉色頓變,“陛下,那怎麼辦?要不老奴帶著人在太液橋殺出一條路,咱們從太液橋回宮。”

裴浚沒有說話,他認真凝視眼前的姑娘,她面頰沾了菸灰,額髮凌亂覆在鬢角,如同貓兒似的狼狽不堪,他這一刻說不出是什麼心情,彷彿有什物穿鑿而來,他反手穩穩握住了她,

“你怎麼回來了?”

“我不放心陛下.”鳳寧委屈地哽咽,一把撲在他懷裡,緊緊摟住他的窄腰。

裴浚眉睫微微一顫,喉結滾動,用力將她擁入懷裡。

這是裴浚在床榻以外的地方,第一次擁抱她,他抱得極緊,甚至恨不得將那纖弱的肌骨揉進骨髓裡,如果這個世上只有一個人不會害他,那個人一定是李鳳寧。

裴浚自忖是個自私的人,他一貫利己,任何時候不會把旁的人和事看得比自己的權勢和性命更重要。

但他今日被李鳳寧所撼動,這姑娘身上有一股傻勁,一股勇往直前飛蛾撲火的傻勁。

他忽然有些拿她沒轍。

“陛下,咱們怎麼辦?”

在李鳳寧看來,前有圍堵後有追兵,稱得上四面楚歌。

而上方的男人卻傳來無比篤定且平靜的嗓音,“今個兒就在這,哪兒都不去。”

若他連這點算計都沒有,這個皇帝也做到頭了。

刺客窮途末路,眼看兵敗垂成,對著裴浚的方向射來一枚火矢子,火矢子從密林方向射來,角度極其刁鑽,侍衛一時不備,眼看火矢即將沒入李鳳寧背心,裴浚抬手一揮,火星子擦過他手背直落水面,掀起一陣波光粼粼。

子時正,叛亂平息,文武大臣,當值的羽林衛,虎賁衛,錦衣衛等

禁衛軍紛紛趕來廣寒殿,廣寒殿後院被燒得只剩下個空架子,前殿也被火焰漫過,原先繁複精美的藻井被煙燻過,黑漆漆的一片,煌煌殿宇破敗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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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把照亮半個夜空,赤翎鐵甲均包圍住整座瓊華島,殿前臺階外整整齊齊躺著十幾具屍首,濡溼的水腥氣夾雜血腥縈繞半空,將這一片襯如修羅地獄。

可偏生就是在這裡,那年輕俊秀的皇帝,一身乾淨龍袍巋然坐在臺階前的圈椅,在他身後立著司禮監掌印柳海,和羽林衛大將軍陳平,他手裡不知捏著何物,遮住了手背,但那串慣被他把玩的菩提子,此刻卻散落在他腳跟前,四分五裂。

朝中三品以上文武大臣聞訊紛紛趕到此地,掃一眼這滿島的兵戈與肅殺,暗吸了一口涼氣。

禮部尚書袁士宏急急忙忙往前來,驚魂未定地望著裴浚,“陛下,您可傷著了?”

皇帝沒回他這話,只是目色幽幽掃視在跪每一位臣子。

大家被他盯得額汗淋漓,忐忑不安。

首輔楊元正沉著臉率先打破沉默,他問負責查探的錦衣衛指揮使張勇,“刺客可都捉到了,是什麼人,查清楚了嗎?”

張勇眸色晦暗望了一眼裴浚,雙膝著地回道,

“回陛下,回楊首輔的話,刺客共有十八人,死了十五人,還有三個活口,十八人中有七名內監,九名侍衛,兩個西域人,均是混入宮中的奸細,臣查問了始末,其中有人是當年江濱留下的暗棋,對朝廷不滿,趁機痛下殺手,製造動亂,還有幾人不等審問,便已吞毒自盡,至於那三個活口,”

“有一人正由東廠提督黃錦公公審問,另外兩人,”

張勇說到這裡,瞥了一眼跪在另一側的北軍中尉劉威,“是上林苑的訓馬官,來自大宛,不等臣逼問,他們便招的痛快,說是他們的親人死在與大晉交戰的一場戰亂中,對大晉皇帝懷恨在心,趁著今日有人謀殺皇帝,便立即摻一腳。”

張勇說完這些,氣氛有些詭異。

連大宛人都知道今夜有刺殺,號稱無所不知無所不至的錦衣衛事先竟然毫無所覺,實在蹊蹺,要麼是錦衣衛也參與其中,要麼是無能。

張勇深知自己著了道,默默咬了一把牙,頭點地朝裴浚請罪,

“臣失職,還請陛下責罰。”

緊接著北軍中尉劉威也負氣磕頭,他面頰青筋暴起,不甘道,“臣也有罪,請陛下發落。”

蔣文鑫被調任南軍都督後,北軍就落入劉威之手,他一直是楊元正安插在北軍裡的親信,以來制衡蔣文鑫。

上林苑的馬官均在北軍看顧範圍內,連大宛人都潛入太液池,是北軍的失職。

緊接著不僅是他們二人,原先御馬監的提督,虎賁衛大將軍總共四位政要,並十幾名大小郎將掌司等官員,悉數下跪。

楊元正看著前方跪下的黑壓壓一片人,每個人的身份在腦海滾過之後,一種極致的冰涼竄到脊背,隨之而來是難以言喻的憤怒。

他終於明白這一夜是怎麼回事。

這些刺客裡頭不乏江濱的舊人,他們意圖刺殺皇帝是真,但皇帝將計就計,順水牽羊,將所有棋子網過來一網打盡,順帶將幾位要臣拖下水,徹底掌控整個禁衛軍與皇城也是真。

先帝駕崩後的三個月,他趁著處置江濱一黨,排除異己,幾乎在皇宮與朝廷內外安插了不少心腹。

楊元正難以想象,一旦面前這十幾名官員內侍全部落馬,他將面臨怎樣的境地?

皇宮他插不上手

了,宮防禁衛他插不上手了,失去張勇,往後再無耳目與他通報京城內外的秘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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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像聾啞的老人,備受掣肘,施展不開拳腳。

“陛下.”楊元正彎下腰朝他鄭重一揖,

這位三朝元老繃著眼簾,面頰的肌肉隨著唇齒而動,“陛下,今夜這場刺殺非比尋常,依臣來看,得細細地查,好好地查,將所有棋子一個個揪出來,絕不許任何人威脅陛下您的安虞。”

楊元正眼下唯一的法子是以拖應萬變,先拖著查案,回頭再想法子把人摘出來。

裴浚含笑,“朕也有此意,是以已吩咐黃錦闔宮搜查,不放過任何一個可疑之人。”

侯在一側的章雲璧聽到“闔宮搜查”四字,忽然有些不妙的預感。

他懷疑今夜這場神仙局,針對的可不僅僅是楊元正。

淡淡的暝霧籠住那雙清湛的眸,那張臉被灼烈的火光映得清越皎然,興許是他生得太好,舉止投足也過於優雅閒適,總總讓人忽略了他的聰慧和手腕。

章雲璧後背沁出一身冷汗。

楊元正這邊見裴浚順著他的話頭,心裡隱隱有些不安,他訕笑一聲,面色勉強維持住雍容,試探道,

“若陛下信得過老臣,今日之事可否交予老臣來處置?”

裴浚又是一笑,“前段時日楊閣老稟報於朕,說是邊關有人通敵,朕望楊閣老幫一把手,楊閣老當時怎麼回的來著?”

楊元正臉色已經有些難看了,

裴浚接著道,“您告訴朕,您老了,這個朝廷該朕當家,朕覺著該怎麼辦就怎麼辦。”

楊元正眉宇深深攏起,沒有說話。

但裴浚眸光忽然明銳逼人,“楊閣老,眾文武大臣均在此,你當著他們的面回答朕,是也不是?”

楊元正深深吸了一口氣,起居官隨侍皇帝左右,君臣對話除非皇帝特旨,均是要記錄在檔的,這一處楊元正避無可避,悔無可悔,他拱袖再揖,

“回陛下,臣是有此言。”

涼風忽然在此刻收住,跳躍的火苗寂然不動,整座廣寒殿肅穆無言。

裴浚倏忽一笑,這一聲笑像是要逼退濃稠的夜色,灑落一片燦璨的明光。

眾臣目不轉睛看著他,不知其意。

可就在這時,裴浚驀地掀開手背上的絲綢,露出一道猙獰的傷口,那薄薄的皮肉被火矢燙傷,翻出一層細嫩鮮紅的裡肉,袁士宏看得一陣心疼,

“陛下!”

裴浚神色冷漠異常,字句鏗鏘,

“朕出生至今整整二十年,這還是朕第一次受傷,過去在湘王府,朕手指頭都不曾破過一道口子,到了這層層守衛的紫禁城,卻差點被人一把火燒死,你們這些臣子世受儒家薰陶,儒家禮義是怎麼教你們的來著,君辱.”

“臣死!”張勇接了這兩個字,重重磕頭在地,他咬著牙老淚縱橫。

他還是低估了這位皇帝的狠辣,先前他女兒被驅逐出宮後,他暗存不滿,明面上做裴浚的走狗,暗中卻從未與楊元正斷過干係,這些年他與楊元正一明一暗,沒少相互幫襯,不成想還是被皇帝盯上,藉此機會除掉。

其餘人與張勇一般忍不住痛哭流涕,懊悔不已。

皇權之爭向來是你死我亡,裴浚就是要讓所有臣子看明白,不忠於他便是這個下場。

“陳平!”

“在!”

“拖出去午門問斬!”

“遵旨!”

楊元正眼睜睜看著一個個心腹被拖離眼前,最終有些承受不住,倉惶後退。

再望臺前的少年,還是那副斯文清潤的模樣,生殺予奪,面和心硬。

好手腕。

作者有話要說

一百個紅包,明天見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