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昀 作品

第 48 章 滾!


裴浚確實有些口乾舌燥,不是渴的,是怒的。

他心裡還存著老太醫弄錯的可能,一隻蠢貓可信嗎?

他抓著茶盞往嘴裡一倒,茶盞撞在桌案發出一聲銳響,他滿臉戾氣質問,

“你確定那隻貓是從她寢房裡叼出來的?”

老太醫被裴浚一再詰問,也忍不住生出幾分不確定,“是是如此。”

裴浚那雙幽沉的眼跟旋渦似的,凝著老太醫,聲線像是拉緊的弓,“你見過她,她性子最是單純,被人哄騙當補藥吃了也不是不可能,對吧?”

裴浚從來不會徵求旁人的意見,他對自己的直覺和判斷極其篤定,這是第一次,他問旁人“對吧”。

“對吧”兩個字壓在老太醫面門,他甚至不知自己該點頭還是搖頭。

這兩字若是旨意,他只能點頭。

若是徵詢,那這個可能性幾乎沒有。

誰會蠢到堂而皇之送一盒避子丸給皇帝寵妃?闔家九族的命不要了嗎?

回想他給李鳳寧把脈時,她明顯緊張的神色,再到當時的脈象和這顆避子丸,一切疑竇迎刃而解。

若是她不知避子丸的存在,

何以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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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家皇帝明顯不想聽真相,老太醫行走後宮多年,不至於連這點城府也沒有,於是他含糊回道,“是有可能,不過老臣可以確信的是,一旦九顆避子丸全部吃下去,鳳姑娘這輩子都不可能懷有子嗣。”

叮的一聲,那隻胳膊就這麼滑了下來,連帶茶盞被掃落在地,青花瓷四分五裂砸在他腳周,驚得柳海戰戰兢兢跪下,含著淚小心翼翼替他撿。

頭頂那串呼吸聲越來越粗。

沉沉的氣壓罩著柳海,他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慢吞吞將碎片拾起退開,餘光往窗外瞥去,彷彿是惹了天怒,那暴雨不要命地往養心殿倒,每一滴雨聲都像是催命的音符壓在心頭。

就這麼靜默一陣後,裴浚忽然掀了掀蔽膝,語氣乾硬地問老太醫,

“你給她把過脈,可有異象?”

這話一問,老太醫便知皇帝這是冷靜下來開始串聯前因後果。

比起顧忌皇帝的心情,欺君的罪名更嚴重,所以老太醫據實已告,

“脈象顯示宮寒有復發的跡象,如果老臣沒猜錯的話,鳳姑娘應該是吃過一顆避子丸,故而這一月月事推遲,以至小腹脹痛不堪,此外”

老太醫深吸一口氣,頓首道,“臣給姑娘把脈時,她十分緊張”說到最後,他頭額點地,已不再抬眸。

真相已呼之欲出。

裴浚重重閉上眼,修長的脊樑往後撞在背搭,整個人陷入一種詭異的靜默。

那張臉白中泛青,那一層鋒刃般的青色下仿若深流過淵,湧動巨大的暗流,光看了一眼,柳海心底滋生一種窒息的可怕,可惜此情此境,他愣是搜腸刮肚也尋不出半個安慰的字眼。

雨如注如瀑,彷彿在天際掛下一幅巨大的水簾,而水簾就在這時被破開一道口子,只見一行人影從雨幕中闖進養心殿。

總算來了。

柳海看著鬆了一口氣,也同時懸起了心。

腳步聲伴隨水聲潑濺窸窸窣窣傳入御書房,老太醫猜到李鳳寧到了,連忙側開身子跪於一旁。

小轎擱下,侍衛急退離開,兩位小宮女攙著李鳳寧立在廊廡。

御書房的紗簾被撩起,柳海杵在屏風邊上,望了一眼門檻處那道娉婷身影,她想是意識到了什麼,面色白透如蟬翼,眸光幽渺,被顛了一路,她呼吸略有不穩,直愣愣立了一會兒,緩緩掀起衣襬往下跪定。

柳海朝著御書房內弓腰,“陛下,鳳姑娘到了。”

他偷偷看了一眼裴浚,只見他冷白的眼角已緊緊繃住,雙手搭在御案,修長脊背彎似滿弓,那凌厲的氣勢襯著整個人像即將出鞘的箭,怒火一觸即發。

“你問她,避子丸是不是她親自所服?”

裴浚開口,一字一句有如千鈞。

柳海心頭說不出的苦澀,硬著頭皮調轉視線落在門檻外邊的李鳳寧,顫巍問,“鳳姑娘,程太醫在您的廂房發現了避子丸,萬歲爺想知道是怎麼回事,可是您自個兒備的?”

狂風驀地停了停,天地靜極了,靜到一點微末的動靜都足以掀起兵荒馬亂。

只見那絕色的美人,端端正正跪著,身姿筆直挑不出半點錯,涼意順著膝蓋竄入四肢五骸,也不曾叫她變一絲神色,唯有泛白的唇輕輕蠕動一下,極淡地說出一個字,

“是。”

那根繃緊的弦無聲而斷。

柳海心裡存的最後一點僥倖也沒了,他惶惶偏過眸眼,壓根不敢去看裴浚的臉色。

暴風雨再次席捲而下,那震耳的雷聲雨聲徹底將他整個人包裹住,沉抑在丹田的怒火終於衝破閘口順著五臟六腑流竄。

裴浚深吸一口氣,面頰的青色幾乎要炸開。

對著李鳳寧近來的反常,裴浚不是沒有察覺,她不愛往他跟前湊,也不再跟他撒嬌賣乖,他只當她為章佩佩之事心懷怨憤,跟他鬧脾氣罷了,可萬沒料到她竟然生出絕嗣的心思。

他那麼寵她,萬事縱著她,教她為人處世,陪她騎馬放煙花,這輩子所有耐心都給了她一人,她竟不知好歹,敢服用避子丸?

這世上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說一個不字。

也從來沒有什麼人和事真正惹怒過他,沒有,他堅信世間任何艱難險阻皆可被他踏平,事實也是如此,而今日他獨獨對一個女人生出極致的怒意,乃至挫敗。感情對每個人皆是平等的,哪怕他是天子,強迫得了一個女人的身卻也強迫不了她的心。

裴浚從未覺得這般可笑,他第一回那麼真心對一個人,恨不得將她往手心裡捧,就在方才還細緻入微替她謀劃將來,她卻狠狠給他當頭一棒,與生俱來的驕傲與尊嚴得到巨大挑釁,被欺瞞的惱恨,不甘,可笑甚至無奈,再伴隨一絲對她摧殘身子的痛憤,種種情緒在胸膛動盪研磨,最終只剩岩漿般的怒火從喉嚨迸出,

“滾!”

他從齒縫裡擠出這一字。

御案上的摺子筆架硯臺被掃落一地,

“有多遠滾多遠,朕再也不要看到你!”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沒有二更,一百個紅包麼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