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命師


“姓名?”

“秦擎。”

“年齡?”

“24。”

……

“你從什麼渠道瞭解到林芳回的犯罪情況?”

“林芳回是誰?”

“你在門口看到的,說她身上有命案的那個女人。”

“哦,她呀。原來她叫林芳回。”

“秦擎,請正面回答我的問題。你從什麼渠道知道她身上有命案的?”

秦擎被提審了,在林芳回以及她的那個司機同夥被逮捕之後。

那時,她被林楓扔在地上,夏天穿得薄,她的手掌、手肘、小臂都有挫傷。

林楓動作迅捷,奔襲而去。

但林芳回的司機早有準備,將她一把拉上車,車門都沒關開車就走。

終於反應過來察覺到不對的其他警察喊人的喊人,開車的開車,打電話的打電話。

兩分鐘後,林芳回及其同夥在兩公里外被截停逮捕。

林芳回被帶回來的時候,秦擎還在警局大廳,有女警員在給她的上藥。

林芳回一改幾分鐘前彷彿被這世間悽風苦雨鞭笞得路都走不穩的柔弱模樣。見到她,看她的眼神猶如瞄準她的染毒箭簇,恨不得親手結果了她,讓秦擎去死。

林芳回籌謀良久、找好心甘情願的丈夫做替罪羊、帶著下輩子不愁吃喝的財富,眼看馬上就能和這裡的一切徹底撇清關係,如果不是這個突然殺出來的礙事的女人……

秦擎很平靜地回望,她不後悔提醒林楓。放過這個女人,惡毒成性的她不知道還要塗害多少無辜。

既然做了這個決定,她會平靜地面對所有結果。包括這個女人的仇恨,包括警察的懷疑。

林芳回及其同夥被分開提審的時候,秦擎也分到了一間審訊室。

這地方的體驗感可真不咋地。

小屋狹窄封閉,她坐在一把完全沒有舒適感的金屬椅子上,椅子把手上帶著一塊可摺疊的桌板。如今,桌板可開合的一端被鎖著。

兩位年輕警員坐在她的正對面,一人負責詢問,一人記錄。

這只是眼睛能看到的,在眼睛看不到的右側牆體外,有幾個人站在那裡其中包括林楓。

秦擎肉眼看不到那幾人,卻能看到他們頭上的面板。她猜測,那裡,是一面雙面鏡。她正在被觀察著。

呵,她離犯罪嫌疑人的身份,只差一副銀手鐲了。

“噔噔瞪……”

負責詢問的警員用筆點點桌面,以嚴肅壓迫的聲音督促道:“秦擎,請回答我的問題。你從什麼渠道知道她身上有命案的?”

“哦,我猜的呀。”秦擎輕描淡寫,“我就是看她挺可疑的,所以詐了她一下,沒想到她同夥的心理素質那麼不好。馬上就露餡了。”

年輕警員明顯不信:“秦擎,請你嚴肅配合對待詢問,你的所有回答都會被記錄在案成為證據。”

秦擎淡定開口:“我很嚴肅,很配合啊。我不知道哪裡讓警官你覺得我不配合,你說出來,我一定改正。”她想,這時候的她表情一定很討打。

警員不再和她糾纏這個問題,繼續詢問:“請詳細描述如何發現林芳回可疑的。”

“微表情?”秦擎道,“你們學刑偵的應該比我更專業才對啊。我就看她儘管在哭,可眼神卻很興奮,心情很好的樣子,這明顯可疑嘛。”

雙面鏡外,林楓操著手,問自己徒弟小宋:“大廳的監控可疑拍到林芳回的

正臉嗎?”

小宋:“可以是可以,
我覺得很可疑回來就去監控室拷了那段視頻想研究一下這個秦擎怎麼發現的,結果什麼也沒有。林芳回的眼神我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林楓:“你發我電腦上,我一會兒回去……不,直接拿過來我看。”

審訊室裡。

警員說:“當時大廳那麼多專業的警察在都沒發現她眼神有問題,就你發現了,你自己覺得這說法能站住腳嗎?你最好照實說,你自己講的和我們查出來的所面臨的後果可不一樣!”

秦擎攤手:“警官,你不能自己沒考好就怪學霸學習太認真啊,這是什麼道理?你現在是要拉你的同事一起和我比誰更無能嗎?謝謝,我不想參加這種無意義的比賽。”

“你!”

秦擎打斷他:“還有,警官,你說後果?什麼後果?容我提醒你,我不是你們的犯人,我只是盡公民的義務在配合調查。如果我不配合,這也是我的權利。”

警員的養氣功夫沒那麼好,明顯被秦擎給氣著了,沉聲提醒:“你的嫌疑非常大……”

“你也說了,只是嫌疑,如果要把我當罪犯,請拿出證據再來。而現在,我是協助抓捕重大罪犯的優秀公民。你們寫結案報告的時候我的功勞可比你們大,要不是我,林芳回早就逃之夭夭,你們只能等著挨批呢。”

秦擎說得是事實,警員被氣得臉色漲紅,卻沒有反駁。

審訊室的門被推開,林楓走了進來,放了一瓶涼茶在秦擎椅子的桌板上,笑道:“火氣那麼大做什麼,說了那麼久的話嗓子幹了吧,趕緊喝點,下下火。專門挑的冰鎮的。”又關心,“胳膊還疼不疼?隊醫和我說只是皮外傷,沒傷者骨頭,你要是不放心一會兒結束去醫院照個ct,我給你報銷。”

林楓待她的態度跟之前沒什麼兩樣,彷彿這裡不是審訊室,而是他家,她是來做客的客人。

秦擎不答,涼茶倒是沒拒絕。

林楓對問詢的警員揮手:“起開,起開。”

警員讓出椅子來,他也沒坐,單手提起桌上的筆錄文件夾瞅了兩眼,斜了半個屁股,十分不講究地坐在了桌上。

又指揮警員:“把那桌子的鎖給打開,人又不是犯人,瞧你們這覺悟,我們還指著秦小姐辦案呢,大恩人這是!”

轉回臉對秦擎說:“現在小孩不會辦事兒,罵他們了,別生氣,啊,犯不著。他們離得遠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那十萬火急的時候要不是你提醒,那林芳回啊,就真給跑了。現在啊,也不是說審你,就是走個過場,我們好寫報告。

不然上面問起說都給送出警局了,怎麼就又突然去抓人,我也圓不了啊是不是,咱們互相理解理解。可憐可憐我這個打工人。”

秦擎靜靜地看他表演。

林楓演得還沒有梁家父子好呢,人家倆狐狸也是心裡懷疑面上信賴,但人家真給錢啊,幾百萬地給。給配司機接她上下班(去擺攤)。

林楓空口白話就來了。

嘖……誰讓人是人民警察呢。

“真是好賴話都讓你說盡了。”秦擎道。

林楓:“事實嘛,你配合聊一聊,我呢好交差。”

秦擎還是那句話:“我知道的我都講了,也沒什麼可以聊的。”

林楓點點頭,轉回去椅子上坐著,翹了個二郎腿。

他沒再笑:“這樣說就沒意思了。你剛剛故意激怒我的同事,不就為了換人嘛。現在我這個隊長都親自到了

,咱們坦誠一點唄,大家都好提早收工下班。”


秦擎的側了側頭,她右邊的雙面鏡那裡已經沒了其他人。

見林楓終於不再裝,她才開口:“我只是不習慣被人在暗中看著。”

林楓放下腿,靠坐在椅子上,轉著筆,看她。

秦擎:“林隊不去跟進林芳回的審訊,幹嘛在這兒和我耗呢。我比命案兇手還重要?”

“他們能搞定,我就來偷個懶,不然警局幹養一幫人只領工資不幹活?人民的公僕,要為人民省錢。”

林楓這傢伙,看著不著調,嘴裡沒一句實在的。和他兜圈子真累。

秦擎忽然說:“我想回去遛狗。”所以想要早點離開這裡。

“什麼?”

“沒什麼,我是說,林隊長,你對你的下屬太有信心了。”秦擎道,“他們搞不定的,至少,現在還沒有搞定。”

林楓扔了筆,笑得意味不明:“你怎麼知道?”

因為面板還沒有提示獎勵,說明林芳回沒有認罪,按目前掌握的證據也無法給她定罪。

早些時候她還懷疑面板不夠智能,現在才知道面板有多智能。

秦擎向後靠了靠,讓自己放鬆了些。

既然矇混過關和示弱都行不通,那剩下的,就只有靠實力了。

秦擎直視林楓的眼睛,毫不閃躲。

和秦擎視線相觸的那一刻,他發現這個剛畢業的女孩變了,變得……更讓他捉摸不透,以及一種強大。

無所畏懼,有所依仗的強大。

秦擎淺笑:“林警官,你們查過我。”這句話她說得十分篤定。

林楓表情沒有變化,只是手中轉動的筆停下了。

很好,這個策略是對的。

秦擎慢條斯理地喝了點涼茶,在林楓的手指不斷揉搓文件夾邊角表現出一種隱秘的不耐煩的時候,她才開口。

“你們查過我,應該知道這短時間我的動向,我根本沒有瞞著,也沒什麼好瞞的。我,是一位命師。”

說出命師這個詞時,秦擎是有些尷尬的。太特麼中二了,腳趾都挖緊了。

她不知道世上有沒有這種說法,反正現在是她現起的一個名兒。現在和人對峙裝叉呢,總不能出口說的是“誒,我就是個算命的”。氣場立馬能低兩米,那也太遜了。

“你不是問我怎麼知道的嗎?我是命師,什麼都能算,我算出來的。”

陪審的兩位警員看秦擎就像在看一位需要被社會關愛的智障。

林楓也像是聽到什麼好笑的事情一樣,就一直笑,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一開審秦擎的警員忍不住吐槽:“你編也編個靠譜的呀,這還不如剛才微表情那個說法呢。”他諷刺道,“要不走點心再編一編,在人民警察面前發表迷信言論,也不知道你怎麼想的。我可告訴你,裝瘋賣傻也不能矇混過關,如果有精神疾病,需要權威機構出具堅定證明。”

秦擎磨牙,敢罵她精神病?

那待會兒就拿你開刀了。

像吃了笑豆一樣的林楓終於緩過勁兒一樣,哄小孩一般順著說:“好好好,你是命師,你能算,你也給我算算命唄,算我啥時候能當上局長。”

秦擎托腮看了他一會兒:“林隊長命好,不用算,你救過很多人,積累了很多功德,一定能一帆風順,平步青雲。”

“你這不行。”林楓還教她呢,“業務不熟練啊,你得這麼說,說這裡有大劫那裡有血光之災。你

要讓人產生焦慮,
販賣焦慮才能賺錢。”

秦擎笑得很天真:“可是,我不喜歡災難。我希望世道平安,百姓喜樂。我喜歡和人說好消息。”

她轉向那個罵她精神病的警員,由衷祝賀:“恭喜你啊。”

警員茫然:“我?恭喜什麼?”

“恭喜你願望成真,半個小時以前,哦,準確地說是17點26分51秒,你的妻子生下了你們的女兒。放心,她很健康。”

警員下意識反駁:“開什麼玩笑,我不知道你哪裡打聽到我我老婆懷孕以及我想要一個女兒的,但是很遺憾,你打聽得不夠清楚,預產期還有兩週。”

“要不,你還是把手機開機再說。”秦擎一點不慌,她只是把面板上的文字念出來。

“你太太早產了,今天凌晨就送了醫院。你手機關機,家人聯繫不上你,以為你在出任務,沒敢來警局找你。”

警員朝林楓看了看,林楓點頭。

警員摸出手機,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真的關機了。

他帶著驚慌打開手機開機鍵。

秦擎抬手示意提醒:“友情提示,一會兒你接電話的時候,最好把聽筒拿得遠點。你老丈人咆哮的聲音可能有點大。”

她的話音剛落,警員的手機提示有來電,正是他的岳父。咽咽口水,他看了眼秦擎,按了接聽鍵。

即使沒有開免提,安靜的審訊室都能聽到一箇中期十足的渾厚老年男聲的憤怒。老丈人足足罵了好幾分鐘,秦擎和林楓全程圍觀,當了這出家庭鬧劇的看客。

警員的心情矛盾又複雜,他高興於女兒的平安降生,心疼妻子的辛苦,遺憾自己缺失的陪伴,心虛老丈人的責罵,更不想讓秦擎因為猜中得意,他想掛掉電話,又不敢。

老丈人好不容易罵完,他小心翼翼地問:“爸,我姑娘啥時候生的呀?”

那邊似乎撒夠了氣,儘管沒好氣,還是正面回答了他:“17點26分51秒。”

警員還拿著手機,看向秦擎的方向,像在看一個怪物。

秦擎抬手朝他揮揮,笑得可開心了。

安靜,長時間的安靜。

屏聲息氣,針落可聞。

秦擎還是在笑。

她問警員:“幹嘛這樣看著我?你喜得千金不自知,我告你這個好消息,你不開心嗎?”

警員:“你的個人通信設備在兩個小時前已經隨包收走了。”

“沒錯。”

“那你是怎麼知道外界信息的?”還知道得那麼詳細,警員想說,“除非,你攜帶了其他微型設備……”

他好像終於給自己找到了一個可以繼續堅持唯物主義的理由,當做救命稻草一樣抓住,堅信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