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風 作品

第 21 章

此時那人正憋著火。

林從沚語氣不善,敲了敲學生的腦殼,說:“起來。

學生捏著鉛筆站起來,又把鉛筆遞給林從沚。

林從讓坐下給她改畫,素描靜物三角錐中間戳個圓柱體的幾何石膏,幾乎是每個美術生都畫過的東西。它有著最明顯的明暗關係,以及最簡單的初始組合結構。林從讓畫這玩意早就不需要在三角錐裡再畫出圓柱的輔助結構,但給學生改畫,需要讓學生明白它內部的結構關係。“不要覺得臨拳是‘照著畫”。”林從沚說,“內部結構關係確實對最終畫面沒有影響,它終究要被擦掉,但這是你需要理解的東西,你要把它看成做數學題要寫的步驟。’學生心虛地點頭。

初學者總是這樣,追求畫面一步到位,恨不得一筆成型。

林從讓耐心地講透視,透視也是初學者出現相當多的畫面問題。他有點累了,今天講了太多話。其實有點想放棄在辛決這裡帶課的工作,當老師每天要說的話太多了,初學者教起來也很累。學生有些跟不上他的筆觸,林從讓擦掉她的線條,然後告訴她:“透視從這裡大,到這裡小,所以圓柱的這裡切面最大,到這裡....你在聽嗎?”“在!”學生倏然繃住,“就是,就是這裡,為什麼您可以畫得這麼輕鬆....我根本畫不明白,我連那個圓都畫不圓....她越說聲音越小。林從沚嘆氣,手也停下了:“先理解吧,基本功慢慢磨。

他一連改了幾個學生的畫,各種各樣的問題。辛決在另一個教室改畫,課間休息的時候在走廊又是捶腰又是捶肩,哀嚎著這兒疼這兒也疼。林從沚咬著煙,面無血色:“我腦子疼。”

“啊?”辛決看向他,“是不是感冒了?”

辛決懂了:“唉,沒辦法,高一升高二,這時候來學畫的都是.....

“不是那種頭疼。”林從沚嘆氣。

他雖然沒把話說完,但林從沚也明白。都是念完高一,文化課實在不行了,來報班學美術,走藝考考大學。也就是旁人眼中的‘211分上211’。“我明白的。”林從沚煙抽一半就摁滅,丟進垃圾桶。畫室這棟寫字樓的走廊窗戶可以開一小半,夜風一陣陣有規律地撲扇進來。有時候是無奈選擇這條路。沒辦法,誰都不能左右別人的未來,餘拾景的也一樣。想到這裡,林從沚問:“小余最近有過來嗎?”麼樣,他跟我說他回他外婆老家那邊了,看上去好像家裡出了些變故,我沒多問了。”

“哦,沒有誒。”辛決說

“我昨天還在微信上問他最近怎

“這樣....林從點點頭

餘拾景對他來講是個有天賦的學生,可塑之才,但也可惜了。在走廊跟辛決聊了會兒後回去繼續改畫,晚上出了個小插曲。第二次課間休息的時候是九點五十分,林從讓出來走廊抽菸,發現一小姑娘他嚇一跳,第一時間以為是被同學欺負了。

畫室裡的人他記不全,也不記得她叫什麼。林從讓開口便問:“你怎麼了?被欺負了嗎?”

小姑娘抽抽著呢,嚇得眼淚都停了,一抹,說:“林、林老師...

..沒有

我沒被欺負。

“你說實話,大膽點說。”林從讓知道遭到校園霸凌的孩子很多第一句都是‘沒有被欺負’

,於是蹙著眉,“你叫什麼名字來著?”

“陸珏....

蕭經聞想笑不敢笑,嘴角像痙攣,努力讓自己表現得很平靜,最好再帶點哀痛。

“.....原來她是被我罵哭的。”坐上車後,林從面如死灰地扣上安全帶。

“好了你想笑就笑吧。”林從讓看著車窗外,“我是真的記不住人,而且她都復讀一年了,畫得真....唉,素描太髒,色彩太灰,速寫不流暢。”林從沚看了他一眼,又無話反駁,只能說:“起碼她還有上進心,還想努力。”

“一無是處嗎?”蕭經聞言簡意賅

蕭經聞笑著,打燈匯入車流。

晚上十點半的城市馬路上車還是很多,林從沚容易暈車,他車開得很穩。

蕭經聞就這麼接送了他三天,第三天又一次下起雨,今年嶼城的雨水格外多。

上車的時候林從讓照例給他也買了杯咖啡,也是隨著他上車,藍牙音響開始播放他的歌單,讓蕭經聞這原本寂靜到只能聽見心跳的車廂有了聲音。林從沚放好咖啡,扣上安全帶。

這幾天gleam處於休假期,蕭經聞沒有別的事情,一天到晚泡在這裡。畫室沒課的時候,林從沚在畫廊裡畫畫,他就在展廳裡看他的畫冊。兩個人的相處說句‘詭異’也不為過。今天下雨,蕭經聞直接開到寫字樓的地下車庫,這樣林從沚可以直接從負2層上樓去畫室。一路無話,直到車子停在地下車庫熄火後,林從沚說:“明天不用來接我了。”

蕭經聞抿了抿唇:“為什麼?

“我要跟我媽媽去西班牙,明天的飛機。”

霎時間,蕭經聞憋了半天,憋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只磕磕絆絆地說:“明天...明天雨很大。

“沒關係,蕭總。”林從讓解開安全帶,禮貌且溫和地偏頭微笑,“我今晚就走。”

終於他剋制不住,直接按住林從沚的手腕,因短暫地失去理智而用力過猛,林從沚皺起眉。

失控時候的蕭經聞像一根繃緊的,脆弱的琴絃,下一秒就會嘶鳴著斷開。

他瞳仁微顫,眼底浮起可怖的神色。然而林從讓氣定神閒,像看著無能狂怒的小孩,說

“收斂一點,我快從你眼睛裡讀出刑法了

“....”蕭經聞緩了緩,手也鬆開了,“還回來嗎??”

“當然了。

林從沚彎唇笑起來,“我那麼多畫都還在你那裡。

“除了這個原因呢。”蕭經聞沒有因為這句話而好受一點,“畫我可以打包寄給你,你還會回來嗎?”忽然之間林從讓有些心疼,面前的人在外面是高不可攀又矜貴孤高的蕭總,此時坐在駕駛座上,卑微得像害怕被再次丟棄的寵物。林從沚伸手去車後排拿過自己的袋子,一個不大不小的環保袋,裡面是他的幾管顏料和水杯。

他從袋子裡拿出一張請柬,擱在杯架上,說:“我去西班牙是因為我媽媽要和hannah結婚了,她女朋友,我去參加婚禮。她們給你也準備了一張。林從讓接著說:“新生、婚姻和死亡會讓人萌生出對人生的一....一些新的、特別的理解。婚禮在下禮拜,蕭總,你有空的話,我們很歡迎你。”說完,他笑了笑,下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