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槐序 作品

第 46 章





廣仲腦袋捱了一下,很是不服:“不是你跟我說時間緊迫,讓我動作快點嗎!”




“我讓你快點是對公主,不是讓你去殺王充耳!”




廣仲冷嗤:“陛下既已有了決定,公主怎能左右?不殺王充耳,我如何取而代之。




“你之前說只需我與公主兩情相悅,再聯合田家向陛下懇請。可王家也許了田家好處,田家搖擺不定。你說幫我想辦法,也沒見你想出來。”




廣雲咬牙:“我這不是在想嗎,我已經在辦了。王家可以走王夫人的路子,我們為何不能。我這陣子不只往王夫人跟前跑,還去皇后身邊走動,你以為是為什麼。




“我不就是想旁敲側擊試探皇后的態度嗎。鄂邑非她所出,若皇后對其嫁給誰無所謂。我們倚仗皇后不比王夫人更便利更有用?”




廣仲蹙眉:“你太慢了,來不及了。陛下已經寫好旨意,只等從上林苑回宮就下發。”




你太慢了?




什麼意思?這是怪她嗎?




她忙忙碌碌,費盡心機,他不聲不響給她捅出這麼大的簍子,還怪她?合著還是她的錯了!




廣雲氣得渾身顫抖。可是能怎麼辦。這是她看著長大的阿弟,是她一母同胞、血脈相連的阿弟啊。




她深吸一口氣:“你便是要殺王充耳也好歹做乾淨點,怎能將事情鬧到太子跟前去!”




說到此,廣仲也很鬱悶:“大家都在山腰狩獵場,峰頂那邊偏僻,無人會去。我便是想到這點才將他引至那處。




“若在狩獵場出事,必有人發現,更有冠軍侯平陽侯多位身手了得之人在場,不論誰出手,只需控制住瘋馬便能救下王充耳。




“唯有去到峰頂,不管是簡單落馬,還是摔下山坡,那般快的馬速,那般大的力道,無人發現,無人救他,必死無疑。




“若運氣好點,能叫馬兒衝向山崖,飛躍墜落,那就更妙了。誰知道……”




廣仲一拳砸在桌上:“誰知道太子會在那裡!他天天




帶著一幫小子瘋玩,都在山下。怎麼今日偏去了那處,好巧不巧就被他撞上。”




廣雲神色難看:“太后即便故去,王家還有蓋侯在。陛下總會給這個舅舅一點薄面。王充耳在上林苑出事,定會徹查。但若無太子,陛下對其無甚感情,未必會有多放在心上。




“可凡事牽扯上太子,情況便大不相同。若說此前徹查的力度會是七分,那麼現在則是十分,或許更會是十二分。尤其主理此事的還是廷尉張湯。”




張湯,當年負責陳皇后的巫蠱案,直接導致陳阿嬌被廢,貶入長門;女使楚服梟首於市;連坐處死者三百餘人。可謂“一戰成名”,“戰績斐然”。




自此,張湯成為他人口中談之色變,聞風喪膽的存在。




廣仲也不例外,對於此人很是忌憚,心神不自覺抖了抖,面色都白了兩分。




“這會兒知道怕,早幹什麼去了。旁的事上嘴不嚴,這事倒是瞞得緊。你若提前和我說一聲,或是稍微透個信,何至於此!”




一聲聲怨怪,一句句指責,讓廣仲本就躁動不安的心越發七上八下,更覺不耐:“事已至此,毒我已經下了,王充耳也已經摔馬躺在床上,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




確實,事已至此,多說無益。




廣雲閉上眼,深呼吸逼迫自己冷靜下來,好一會兒平復心緒後問道:“說說你是怎麼做的,每一步都不許漏。




“我必須知道所有細節才能想辦法,看可否幫你掃清首尾,避免被張湯抓到把柄!”




修成君連連點頭,催促廣仲:“你阿姊說得對,快同你阿姊說。”




這不就是篤定他必會留下證據,做事不牢靠嗎?




廣仲不太高興,卻也明白張湯的厲害,想了想到底心生畏懼沒有發作,老老實實把所作所為一一告知。




廣雲越聽臉色越白,聲音都顫抖起來:“你是說,你起了心思之後,讓伺候自己的家僕出上林苑幫你購買醉馬草,再送交於你,然後又讓他離京躲避?”




“對。”廣仲回答,“阿姐放心,他不會出賣我,也出賣不了我。我派人跟著他,只要他一出京,立刻滅口。”




廣雲身形搖晃,從前她以為阿弟只是不夠聰明,今日才第一次深刻認識到,這不是“不聰明”,而是“十分愚蠢”。




上林苑是何等地方,在此地出事,出事的不是奴僕,而是有身份有地位的外戚皇親,下一任蓋侯。就算沒有太子這個變數也必是要徹查的,而徹查必會查出入上林苑的可疑人員。




家僕出去又回,剛回又走,緊接著在京師消失。




這不等於直接告訴所有人,家僕很可疑,絕對有貓膩嗎?




家僕暴露,阿弟這個主子就是重點調查對象。更別提若還滅口,主子的問題就更大了。




阿弟竟然覺得只需滅口就萬事大吉?




廣雲看過去,見廣仲一臉“就是如此”的模樣,一口氣沒上來差點厥過去。




她握緊雙拳,深呼吸好幾次才勉強讓自己




沒暈死過去。




別的疏漏暫且不提,光這一項已經足夠致命。




平日其他事不謹慎便罷,謀殺王充耳這種要命的事竟也漏洞百出。她就是女媧能補天,可這窟窿比天還大,她也補不上啊。




如今之計,盼著掃清首尾躲過張湯的調查是不可能了。以張湯的本事,不但能查到,或許還會很快。




唯有看這中間是否有其他更深的東西可尋,譬如……




想法剛冒出來,就聽門外侍女聲音急切:“女君,女郎,張廷尉來了,說……說要帶小郎君去問話。”




房門推開,張湯直接步入室內,拱手道:“還請仲小郎君隨本官走一趟。”




態度堅決,不容置疑,轉頭示意侍衛抓人。




這情形可不像是“問話”這麼簡單,尤其看抓人者的穿著,顯然並非廷尉旗下,而是帝王禁軍。




廣雲一顆心都提了起來,廣仲面色大變,緊抓著修成君與廣雲的手:“阿母救我,阿姐救我。”




然而手指被侍衛一根根掰開,強行拉開,只餘“救我”的悲慼之音在屋中迴盪。




修成君哭著想追上去,被張湯堵住前路:“女君請留步,此事是陛下首肯。本官也是奉命行事。女君放心,真相如何,本官定會調查清楚。若小郎君無辜,必不會冤枉了他。”




言外之音,若不無辜,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話語撂下,張湯轉身就走。




修成君癱倒地上,六神無主,唯有拉住廣雲的手求助:“怎麼辦?現在怎麼辦!你弟弟……你弟弟被張湯帶走,還能回來嗎?他……他會不會……”




會不會死。




謀殺之罪,按律當誅。




可事情落在自己兒子身上,這個“死”字修成君怎麼都說不出口。只需一想到這種可能,便心如刀絞,肝腸寸斷。




廣雲亦是面色煞白,搖搖欲墜,但她心中仍懷著希望。因為此事雖是阿弟所為,卻仍有疑問,且是極大的疑問。




陛下已經準備好賜婚聖旨,預備從上林苑回宮就公之於眾。此事她都不知道,阿弟如何曉得?




還有醉馬草。以她瞭解的阿弟,會騎馬卻從不親自養馬,更不通草藥。他從何得知醉馬草,並瞭解其習性?




她本是要問的。可張湯到得太快,她來不及開口。




如今只能希望阿弟敏銳一些,將這些細節全盤托出。也盼著這裡面當真有問題,而這個“問題”能保住阿弟的性命。




這是阿弟唯一的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