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

洗手間很安靜,幾乎沒什麼人進出。甘棠一身疲憊,低頭把手洗乾淨,重新補了個妝。

剛把唇釉放包裡,手機下有個紅點,添加好友消息,備註是某個品牌負責人Bella。

譚絮當然沒這麼蠢暴露自己,她不喜歡得罪人,查“Bella”的ip也只能查到是在境外。

甘棠通過好友,“Bella”給她發過幾張露得恰到好處的照片,裡面的人舉止親密,其上面標註了拍攝時間,最近一條,在半個月前。

女主人公看不出什麼有效信息,但照片上的男主人公是誰,不言而喻。

甘棠盯緊屏幕,各種情緒交織,大腦瞬間一片混亂。

照片裡的李啟明和平日裡判若兩人,她一張張翻動,在最後面的年輕女生手上,發現了一條紫色手鍊。

粉色的在她手上,紫色那條不是送給他媽媽的?

他確實也沒有承認過。

照片可以p。

甘棠深吸兩口氣,首先對手機另頭的人表示懷疑:【你是誰?為什麼要給我發這些?】

等了兩分鐘,沒有回覆。

甘棠再次仔仔細細看過那幾張照片,又翻到了李啟明的頭像,看了一會兒,猶豫多刻,打了下面一行陳爾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陳爾姐,你現在還在裡面嗎?”

陳爾的聲音柔和:“沒有,和吳律師在陽臺聊天?你和李總談好了……”

她沒有處理過這樣複雜的局面,急匆匆的打過去,幾乎整理不好措辭,真打通了卻前所未有的鎮定:“陳爾姐,啟明不是買過兩條手鍊嗎?我記得李阿姨拿了紫色的,李阿姨是喜歡紫色對吧?品牌方要我選禮物樣式,我想給李阿姨也帶一件。”

陳爾愣住,幾乎沒有掙扎,話音理智溫柔道:“對啊,怎麼了?”

甘棠沒有說話,心涼了半截。

照片可以p,但陳爾確實在騙她。

懷疑播下了種子,開始生根發芽。

洗手間內,甘棠呆呆望著鏡子裡的自己,眼神虛焦。

“叮咚”一聲,又有條消息,甘棠眼珠子動了動,抬手翻開,超大文件滯後抵達。

她點開,監控時間和曖昧場景做不了假——

一條證據垂死的視頻。

西包廂裡話語聲低低,適應生開門,甘棠面無表情進來,穿過屏風後,走到人皮狼心的幾人面前。

裡面一片太平,李啟明見了她先露出一個笑,恍若剛剛沒有過爭執。

“你能告訴我,這是什麼嗎?”她舉起手機,把視頻公放,扔桌子上。

丟臉的從來都不是她。

譚絮瞅了眼李啟明,出來裝模作樣說兩句場面話:“甘小姐,你……”

“你閉嘴。”十分平靜的三個字,凌厲的氣勢卻與平時天差地別。

她個子小,氣場卻在這個時候展露無疑。有一瞬,竟真的震懾住了所有人。

室內一片安靜,視頻裡的套房是他專屬,想狡辯都無從開口。李啟明的臉色悄然變了,他直接道:“你們先出去。”

譚絮還不忘演戲:“啟明你……”

李啟明聲音陡然嚴肅:“我說出去。”

落針可聞,其餘幾人大氣不敢出,踱步出門。

甘棠見狀,一顆心直直跌到谷底。

無可辯駁,他的所有都是假的。

被人揹叛的感覺太糟糕,她的傷心被氣憤掩蓋:“出去幹嘛?你現在知道要臉了?”

李啟明沉了聲音:“甘棠,你話說乾淨點。”

他們這樣的人,最看重的就是面子。

女生被他毫不留情的呵斥聲愣住,隨之而來的是無盡的委屈。她從小到大都很少被人呵斥,他憑什麼?

甘棠情緒上頭,話直直往他心裡戳:“你人都不乾淨,還指望我話乾淨?”

他怎麼能,又怎麼敢這樣對她?

李啟明想要哄她的話被堵在嘴邊,他從沒被人這麼下過臉,更何況是這麼一個向來溫婉乖巧的女生。

她好哄,他也向來在她面前主導慣了,對她反抗的不悅開始陡然增加。

這裡都是他的人,李啟明沒那麼忌諱,想起什麼,冷笑一聲,竟也不懼,“你說這話是在刺誰?你捫心自問,你又幹淨嗎,你管得住自己嗎?”

惡人先告狀。

有些人犯了錯,永遠不會承認是自己的問題,他們會無數次找藉口,把原因歸結於他人,然後繼續心安理得做著骯髒的事。

男人嗤笑一聲,聲音雲淡風輕,劣根性在這一刻暴露無遺:“開房?做.愛不是動物本能嗎,你沒做過?”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門未合緊,外面的人聽得心驚膽戰,譚絮握緊手機,在心裡默默為李啟明點了柱香。

“你說,什麼?”甘棠不可置信看著他,手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她向來是堂堂正正被擁愛著長大,從沒有人敢在大庭廣眾之下這麼羞辱她。

甘棠怎麼也想不明白,上一秒還細心呵護她的人,怎麼會對她說這樣的汙言穢語?

李啟明深吸口氣,剛才一時上頭暴露本性,這會兒也意識到自己說錯話,想要圓回來。但下一秒,“啪”響亮的一聲,甘棠完全沒收力,男人臉上露出指印,他沒預料,一時愣住,抬手碰著臉,舌頭抵著下顎,面色瞬間陰鷙。

她膽子真是大了。

李啟明被徹底惹怒,想要哄她說的好話也變了味道,大力拽過她的手,溫柔語氣不自覺發狠:“甘棠,我對你客氣幾分,你又把我當成什麼?你養的一條狗嗎,想打就打想罵就罵?!”

人越缺少什麼,就會越在乎什麼。

他汲汲營營多年,以為她不一樣,卻沒想到她也不在乎他的自尊。

誰都可以,就她不行。

那些曾經暗生的欣喜,失望過後,變成了如今的反噬。

甘棠的手腕瞬間變紅,她掙脫不開,咬著牙:“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

其中場景不過片刻,屏風轟然倒塌,李啟明一個沒留意,被穿著西服的保鏢打了一拳,兩拳,直到狠狠被制服在地上,從沒這麼狼狽過。

甘棠跌坐在椅子上,大口喘著氣,絲毫不意外有人進來,也沒叫人喊停。她抬手,用力把因疼痛溢出的淚花擦了,看著捂著臉的男人,一字一句道:“你最好能在兩家面前解釋清楚自己的行為,不然你的鴻茂二期就真的完了。”

甘棠天生性子溫軟,脾氣好,生氣了也容易哄回來。因為生活條件太過優越,所以想哭就哭,想鬧就鬧,從來無需用堅強外殼保護自己,導致很多人以為她柔弱可欺。她也不愛計較。

但無論如何,她始終都有對抗一切的資本,和從頭再來的底氣。

當斷則斷,是她很少能表現的另一面。

門開著,梁澤西來得很到位,一進來就看見這樣的場景。

甘棠聽見聲響,轉頭,疼痛突然變得具體,所有的委屈再也沒抑制住:“二哥。”

她臉上稍有溼潤,梁澤西見狀眉頭一皺,嘴上嫌棄,腳步卻悄然加快了許多,掏出手帕胡亂給她抹臉:“不就是個男人,有什麼好傷心的。

“我沒有。”甘棠強撐著辯駁。

她生氣多過於傷心,是被人掐哭的,又不是傷心哭的。

還能犟,梁澤西心下稍安,誇了她一句:“知道喊保鏢,聰明瞭。”

保鏢站後面,甘棠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裡,根本沒注意到這不是她喊的那個人。

梁澤西懶懶掃了眼周圍,幾乎瞬間就明白姓秦的把他騙過來幹什麼。

自己別有用心,不好直接出手,倒讓他過來當助手。

狗東西,把他也當棋子了。

如果秦屹淮想破壞他妹的聯姻,大不必如此大費周章,直接戳破李啟明的偽善面孔未嘗不可。但力度或許不夠,畢竟是聯姻,甘父更看重利益也說不定。

他和秦屹淮交好多年,清楚秦屹淮做事一向穩準狠,想要做成的事,就要把失敗的可能性降到最低。

秦屹淮或許不夠了解甘秉文身為父親的角色,但站在多年上位者的角度,觸及甘家家族利益的事,甘秉文不會允許。李啟明對股份動心思是犯了大忌,他想哄騙甘棠,在短期內將股份質押,資金迴流後神不知鬼不覺,可他小看了甘棠,沒意識到甘棠其實是個很拎得清的人。

秦屹淮算這個局,算得倒是挺準。

他悄然隱身,篤定自己會幫他收尾,等著自己把消息帶回甘家當證人,梁澤西冷哼一聲。

包廂內狼藉一片。

梁澤西瞧見對面的李啟明,眼底一涼,把女生推著往外帶,語氣依舊吊兒郎當,卻罕見地帶了溫柔道:“先找個地兒好好待著,我等下送你回去。”

“我想現在回去。”事到如今,還要什麼形象?甘棠抽張紙用力擤了擤鼻涕。

“叫人送你,你一個人我不放心。”他給手底下人使了個眼色,西包廂內瞬間清場。

李啟明肆意的心理真切有了慌。

甘棠好哄,甘家人可不好哄。

可笑他始終都覺得,甘棠在被觸犯底線以後,還能和他有轉圜餘地。

外面的雨早停了,風漸漸變柔。

夜黑得沒邊,方寸的光亮裡,白色路燈更添幾分清冷。

甘棠出了室內,還能樂觀地覺得這風挺善解人意,不往她臉上死命地吹了。

銘策戶外的亭子中,她把車鑰匙給了梁澤西的秘書,自己一個人坐在石凳上獨自憤恨傷心。

思緒遊離,她好不容易忍住嘴,在心裡罵了李啟明千萬遍……

突然,涼亭處不止一盞光亮。

昏黃的車燈在她身後閃了閃,一下,兩下,連閃三回,停了。

她忘了所有,遲鈍地感受到暖光,漂亮眼眸緩緩聚焦。

太巧合的相遇暗號。

晚風中閃過幾幀從前,片段如同走馬燈一般。

在榕樹下,在紅綠燈旁,在他們的春夏秋冬裡。

那人喜歡在路邊打著雙閃等她,胳膊搭在車窗上,嘴角帶三分漫不經心的薄笑,然後就轉頭朝她那麼一看。

甘棠驚詫於自己竟會想起這樣的時刻。

太過荒謬,她沒有回頭。

但是,黯然垂眼間,真的有雙黑色皮鞋停在自己跟前。

甘棠呼吸收緊,視線不再移動,盯著那處,漂亮瞳孔微縮。

她甚至沒抬頭。

因為男人眉眼溫柔,帶了一身清寂的風,半蹲在她面前,俊朗面孔完整映入了她的眼簾。

秦屹淮瞧進她溼潤眼睛,含著幾分笑意說:“甘小姐,真巧,又碰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