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雪間 作品

這算同情嗎


我怎麼會開玩笑。




察覺到他想轉過來看我,我惡狠狠地一下戳在了他的腰上,警告他,“不準回頭,不然——”




我也不知要如何威脅他,但似乎是察覺到了我口中決絕意味,舟微漪果然僵在那裡沒動了。




同樣不敢置信的,是我的母親。畢竟我從小都極依賴他,甚至聽了她的話和舟微漪決裂,對舟微漪多有諷刺嘲弄。她自然不敢相信,我會用這樣的話頂撞她。




但我十分清楚,我這次雖然是來給舟微漪求情的,但我分明心虛。如果不是看見那鞭子落了下來,我也不會一時衝動喊了“住手”,只會用更隱晦、更加委婉的言語勸阻她才對。




可我如今,心底突兀衝出一股極其強烈的情緒,不是為舟微漪,甚至不是因為母親——只是為了我自己。




我滿臉病容,形容倉促,可母親毫不在意……她只在意我和舟微漪站在一起。




除去舟家的繼承人這個身份外,我在她的心底,到底有幾分的地位?




其實我還更想氣一氣她,用更加激烈的言辭。




但等滾燙情緒冷靜下來後,那些話在我舌尖滾過一遍,仍未出口。我深呼吸一口氣後,平靜道,“母親,如果您要罰,確實應該罰我。”




“舟微漪只是為了隱瞞我私自離家之事,才如此為我遮掩——是我在昨日玩心大起,偷偷應邀離家,又碰到危險,所以捏碎了護身靈符,傳訊舟家門客來救我,沒想到來的人是舟微漪。”




我一字一句解釋,“所以我們昨日才一起回來。”




其中舟微漪數次想要開口的模樣,我相當不客氣地擰了他的手臂,示意他閉嘴。




“違反家規的是我,作為兄長,舟微漪沒有任何錯處,只是想替我隱瞞,愛及幼序,我認為其不應受鞭笞之刑。”我的思緒其實有些飄遠了。身體的力氣好像在那一瞬間的情緒衝突下被抽乾,病意重新佔據上風。




頭很暈,很難受,身體也一陣陣發疼痠軟。我幾乎快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只憑藉著本能開口,“……如果要受罰,那麼請母親罰我。”




幾乎安靜了好一會,我以為母親不會再說話,或者乾脆以我暈過去作為結局後,我卻聽見了母親極冰冷、有些陰陽怪氣的聲音。




“舟多慈,舟微漪想著要替你受罰,你卻想著替舟微漪受罰,好好好,你們二人真是兄弟情深啊,我倒是不知道,你們的關係何時這麼好了。你自己說,我該如何罰你?”




即便是到了這種時候,母親所想的,也不過是舟微漪、舟微漪——




我猛地抬起了頭,問她,“您難道就不想問一問我,我昨天在外遇了什麼危險,病得重不重?”




那一場高熱,當真是燒壞了我的腦子,讓我現在這般可笑姿態。




但我還是繼續追問,或者說不算追問,只是有幾分奚落又自嘲地道,“我在您心裡,到底還佔幾分。”




舟微漪的語氣小心翼翼,頗為複雜,帶著我難以理解的疼惜意味。他不敢回頭,只是低聲喊了一句我的名字。




……這算什麼,同情嗎?




舟夫人則並未開口。




因為她看見阿慈抬起頭來,露出的一雙眼,眼尾泛著淡紅,漆黑的眼珠現在看上去極其的水潤、清澈,被朦朧水霧包裹著,好像隔著一層靜謐的湖面。




輕輕一眨眼,那眼淚便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