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後面跟蹤的三個人都是鄭元花重金買來的殺手。

這些人跟上次鬧事的黃牙子不一樣, 他們各個都是亡命之徒,手裡沾過人命的!

見前頭的人發現他們居然沒跑,站在原地好像在等待他們似的, 三個人心裡升起疑惑。不過很快就打消了, 拿人錢財替人消災,今日這倆人一個都跑不了!

三人從懷裡抽出一尺長的砍刀, 衝著趙北川和陸遙便揮砍過來。

陸遙嚇了一跳,沒想到這些人身上竟然還帶著兇器!

“小心!”

趙北川側身躲開第一個人的批砍, 一把奪過對方的刀子, 抬腿將他揣飛出去。

這一腳幾乎用了全力, 那人趴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其他兩人見狀嚇了一跳,沒想到對方這麼厲害,瞬間有些慌亂, 但仍舊壯著膽子朝趙北川攻擊過去。

趙北川沒學過功夫, 不過仗著力大打了對方個措手不及,這倆歹人卻是在武行實打實練過的, 很快就看出對方不會武。

他們圍住趙北川和陸遙兩人, 時而假意攻擊,時而退後拉遠距離, 反正就是不正面對抗。

他們知道拼力氣肯定不是這人的對手,打算就這麼耗著找機會偷襲。

陸遙嚇得手腳冰涼, 這次託大了,原以為這些人跟上次黃牙子一樣,就是來找麻煩打一架的, 沒想到竟是奔著要他們命來的……

眼看著對方的試探越來越頻繁, 趙北川開始慌了, 他不怕自己受傷, 就怕傷到陸遙。再這麼耗下去兩人都得沒命,他咬著後槽牙,突然暴起主動朝其中一人劈砍去。

他這麼一動就露出了破綻,另一人趁機向他身後砍去!

鋒利的刀尖劃破棉衣割開皮肉,在骨頭上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鮮血瞬間就湧了出來。

陸遙驚恐的尖叫,“來人啊,快來人救命!!!”

然而長水街空空蕩蕩根本沒有一個人,就算有人聽見也不會出來幫忙,這種事躲還來不及呢,誰會主動往上撞。

*

另一邊陸乙和陸十六正在朝酒坊走去,走到半路上陸十六突然想起明天就是十一月了,這一旬的買菜錢還沒要。

“要不咱們回去一趟?”

陸乙懶得再跑一趟,“要去你自己去,我先回酒坊了。”

陸十六啐了一口,“不要買菜錢,明日大夥就喝粥吧。”

陸乙這才不情不願的跟著他往食肆這邊走,走到食肆門口見大門鎖上了。

陸乙沒好氣的說:“你看吧,我就說得白跑一趟,還不如明日再找主子要。”

“萬一主子明日不過去呢?”

“那就喝粟粥唄,又不會餓死。”

陸十六氣的夠嗆,轉身準備往回走,突然聽見一聲叫喊,他停下腳布豎起耳朵,“你聽像不像主子的聲音?”

陸乙搖頭,“沒聽清,別管那麼些了趕緊走吧。”

陸十六覺得不對勁,朝著聲音方向走了幾步再次聽見呼救聲,這回他聽清楚了正是自家主子!撒腿便朝那邊跑了過去。

此時,趙北川和最後一個人僵持住,兩人握著刀誰都不敢先出手。

趙北川后背捱了一刀,血把衣服都溼透了,腦袋一陣陣發暈,陸遙不停的呼救希望能找到人幫忙。

最後這人狗急跳牆,打算先解決陸遙再殺趙北川。

卻不想身後突然跑來一個人,手裡抱著一塊磚頭,照著他腦袋就砸了上去。

那人捂著額頭轉過頭,卻不想趙北川一刀劈了過來,直接將他脖子砍了大豁口,鮮血噴了陸十六一臉一身!

“啊,啊啊啊……”陸十六嚇得腿一軟癱坐在地上。

三個兇手一死兩重傷,趙北川見沒了危險,身上突然卸了力朝旁邊摔去。

陸遙趕緊伸手接住他,結果力氣太小被趙北川壓在地上。

“快過來幫忙!”

“哎,哎哎哎!”陸十六爬起來,連忙把趙北川扶起來。

“只有你自己來的嗎?”

“陸乙也在,陸乙快過來!”

蹲在食肆門口的陸乙聽見呼聲,猶豫了半晌才走過去,見地上躺著死人嚇得哎呦一聲坐了個屁墩。

陸遙急的夠嗆,怒斥道:“別他娘磨磨唧唧的,趕緊起來把我夫君送去醫館!”

陸乙手腳並用的爬起來,背起趙北川朝附近的醫館跑去。

陸遙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扔在地上,“陸十六,把活著的這倆人給綁了弄到鋪子去!”

“是!”他壯著膽撿起一把刀,從死人身上割下布條,把那兩個暈死過去的人綁住了手腳,慢慢拖到食肆後院。

死了的人也沒落下,怕給主子找麻煩,一併帶回了食肆後院藏起來,然後便坐在鋪子裡焦急的等待著。

另一邊陸遙和揹著趙北川的陸乙來到附近的醫館,此時醫館早已打烊,陸遙顧不得太多砰砰砰砸門,“郎中,開門快開門!”

敲了一盞茶的時間裡面才傳出腳步聲,“這麼晚了,明天再來吧。”

“給你銀子,快幫我救人!”

打開大門從裡面打開,睡眼惺忪的郎中問:“誰病了?”

“我相公被歹人砍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啊,快進來吧!”

郎中讓三人進屋,自己去點著燭臺。

陸乙把趙北川放在竹榻上,累的蹲坐在牆角喘著粗氣。

陸遙擦了把臉上淚水和汗水,伸手握著趙北川的手,安慰著他也像安慰自己,“沒事的,一定沒事。”

因為受傷的位置在後背,正好砍在肩胛骨上,足足有半尺長。

郎中拿剪子把傷口附近的衣服剪開,皮肉恐怖的翻著,最深的地方可見骨頭。

“嘶,怎麼傷的這樣重!先等一下,我去取針線過來幫他把皮□□上。”

在沒有麻藥和消炎針的古代,這種傷幾乎是致命的,一旦感染髮炎大羅金仙也救不回來。

陸遙突然想起自家鋪子裡有酒,酒可以消毒雖不及酒精但也能用上!

“陸乙你在這看著,我回鋪子一趟!”

“啊,哎……”陸乙蹲在趙北川身邊,腿都快蹲麻了也不敢站起身。

陸遙飛奔回鋪子,猛地推開門嚇了陸十六一跳,“主,主子您回來了!”

“那倆人呢?”

“都在綁在後院了。”

“看好了,別讓他們跑了!”

“是!”

陸遙抱起一罈酒,又匆匆跑回了醫館,把酒拿來時郎中正在給趙北川縫合傷口,沒有麻藥和鎮痛藥,直接把趙北川疼醒過來。

他雙唇發白,額頭滲出冷汗,兩隻手握著拳頭疼得微微顫抖,陸遙看了一眼淚水便決堤而出。

恨意在心底不斷滋生,同烈火一般煎熬著他的心。

究竟是誰這麼恨他,要對他下此毒手?

幾個名字在腦海裡閃過,首先排除掉姜瑩,兩人現在是共贏關係,她不可能派人來殺自己。

況且就算她想要酒方子也不會用這種法子,直接讓州牧大人下一道命令,找個由頭把他關進去方子自然會乖乖交給她。

那麼就剩雅齋居和全福酒樓了。

自己把酒賣給金玉樓肯定會擠兌全福酒樓的生意,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全福酒樓的老闆肯定恨死他了。

還有雅齋居,上次他找黃牙子鬧過,難保這次不會動了殺心。

陸遙一直以為,只要自己不主動招惹那些人,他們就不會把自己怎麼樣。

卻不想你退一步對方進一尺,你退三步他們蹬鼻子上臉拿你當軟柿子捏!

這一刻他的思維徹底轉變,與其不斷退讓,不如主動出擊,對付這種又蠢又壞的人,就該一棒子打死讓他永遠沒辦法翻身才對!

郎中縫好傷口,血漸漸止住。

陸遙管他要了一塊乾淨的布,沾上酒擦拭傷口,疼得趙北川一個勁倒吸冷氣。

“忍著點……馬上就好了。”陸遙抖著手幫他擦了兩遍,直到上頭的血痂都清理乾淨後,郎中撒上傷藥用麻布一圈圈纏住身體。

“回去記得不能沾水,三日換一次藥,我再給你開幾副補氣血的藥,好好養著看看如何。”

“多謝郎中。”

“先彆著急謝我,他這傷太深,今晚肯定得發熱,如果一直退不下來……那我也沒招了。”

陸遙咬著唇點頭,“我省的。”

拿了藥交了銀子,陸乙揹著趙北川把人送回家,家中小年和小春早就等急了,小年好幾次要出去尋人,都被小春攔住了。外面天這麼黑,萬一嫂子和大兄沒什麼事,他們兩再讓人拐走可就麻煩了。

兩人焦急的守在大門口,直到聽見外面陸遙熟悉的聲音,才急忙跑去把大門打開。

“大兄!嫂子大兄這是怎麼了?”

“先進屋再說。”

把趙北川送屋裡,放在在炕上,小年和小春看見他後背上沾著血的衣服,嚇得臉色蒼白。

“陸乙,你先去鋪子上跟陸十六留在那,看住後院那兩個歹人,如果他們醒了就問是誰指使的,誰能問出來賞他五十兩銀子!”

陸乙一聽眼睛瞪得老大,“是!”

等人走後陸遙才跟小年和小春說出實情,“回來的路上,我們碰上三個歹人持刀將我倆攔住,你大兄為了保護我,後背被人砍了一刀。”

小年抹著眼淚,“大兄他……他不會有事吧?”

“不會,有嫂子在,肯定不會讓他出事。”

小春見陸遙手上還有血,連忙跑去打了一盆溫水過來。

“嫂子你洗洗臉,郎中開了藥嗎?我去煎藥。”

小年道:“我也去。”

陸遙把藥遞給二人,“去吧,一次煎一包,兩碗水熬成一碗就行了。”

兩個人拿著藥去了廚房,陸遙把布巾浸溼,先幫趙北川擦了擦臉。因為失血過多,這會兒趙北川整個人都是暈的,雖然能聽見旁人說話卻沒什麼力氣睜開眼。

他察覺到陸遙坐在自己身邊,幫他蓋上被子,便沉沉的睡了過去。

到半夜時果然發起熱來,陸遙用溫水一遍一遍的幫他擦手腳腋窩降溫。一直燒到天亮,體溫才慢慢降下來。

不知道是拿酒消毒起了作用,還是趙北川的身體素質太變態,那麼大的傷口竟然都沒發炎,到晌午的時候人已經清醒過來,還喝了兩碗米粥。

陸遙見他沒什麼事了才放下心,讓小年和小春留在家裡照顧他,自己則去了鋪子裡。

來的時候那兩個人已經醒了,陸十六和陸乙詢問他們是誰派來的,詢問的手段無非就是扇耳光,拿棍子打。

這倆人一個被趙北川踹斷了肋骨,一個被砍了一刀,傷的都不輕,倒也是硬骨頭,竟生扛著一句話都不說。

陸遙走上前,抓起其中一個人的頭髮道:“告訴我是誰派你來殺我們的?”

“呸,老子不會說的,你直接給個痛快。”

陸遙冷笑一聲,“痛快?敢對我相公下手指望我能給你痛快?陸乙去燒鍋熱水!”

“是。”

陸乙把旁邊的灶臺點著鍋裡添滿了水,不多時水燒開了。

陸遙拿起水漂,舀出一瓢開水照著兩人劈頭蓋臉的潑了過去,滾燙的水澆在身上霎時把兩人燙的皮開肉綻,慘叫聲不絕於耳。

旁邊陸乙和陸十六嚇得目瞪口呆,之前還覺得主子性格軟脾氣好,如今一看,這哪是什麼良善人分明是惡鬼羅剎啊!

一瓢不解恨,陸遙又舀起第二瓢潑在他們身上。

其中一人見陸遙還要潑開水,嚇得連忙大喊:“我說,我說!是邱老三花錢僱我們,二百兩殺了陸家食肆掌櫃的,事成之後再付三百兩,求您饒命,求您饒命啊!”

“邱老三是誰?”陸遙不記得自己什麼時候招惹過這人。

“邱老三是專門幫人接生意的,每月初一和十五兩日在田家賭坊能找到他。”

這倆人的話陸遙只信了三分,餘下的還是讓官府詢問吧。

陸遙寫了封信派陸十六送到州牧府上,信上說了自己遇刺的消息以及生擒了兩個殺手。

姜夫人那邊很快就有動靜,派了幾個官兵來到陸家食肆,把活著的和死了的殺手都帶走了。

*

陸家食肆連續三日沒開門,食客們沒著急,倒是把鄭元急的夠嗆。

也不知道那三人成功沒有,現在是生不見人死不見屍。

傍晚,鄭元坐著小轎子來到全福酒樓後門,他下了轎子見左右無人悄悄走了進去。

“你怎麼又來了!”馮德祐一見他臉色霎時一變。

“這不是來找您商量對策來嗎。”

馮德祐心裡膈應的夠嗆,連忙讓下人把門關好,“昨天不是跟你說了,以後別來找我,這種事要是捅出去,你我的生意還怎麼做啊?”

“我這不是也著急嗎。”鄭元站在原地踱步,“按理說三個人去殺一個小哥兒,肯定萬無一失,為什麼這麼久都沒消息。”

“你問我我哪知道?”

“我今天派人去打聽了一下,陸家已經三天沒開門了,這陸遙就算不死恐怕也要了半條命。”

“那不就成了?”

“可,為啥沒人來要剩餘的錢……”

鄭元心裡有點慌,所以才來找馮德祐,反正這件事是兩人共同謀劃的,誰也別想跑。

馮德祐猜出他要拖自己下水的想法,眼神裡逐漸露出一些陰狠來。

“這樣,你先回去等著,若是三天後還沒消息,咱們再一起想對策。銀子你也不用著急,邱三不來拿可能被別的事耽擱了,興許一兩日就去了。”

“那行我先回去,您這邊如果有消息也記得派人通知我一聲。”

“好。”

鄭元一走,馮德祐立馬叫出自己的心腹,“這人留不得,事不宜遲想辦法把他處理掉,手法乾淨點別讓人發現。”

“是。”

*

陸遙被偷襲的第四天,邱三被人逮住了,他把鄭元買兇殺人的事招了出來。

官府派出一隊官兵將雅齋居圍住,鄭元不在食肆裡,小廝說掌櫃的今天早上沒來。

官兵們又一路衝到鄭元家裡,發現他早已自縊在房樑上,還留下一封遺書,上面把自己如何嫉妒陸家食肆,以及買兇殺人的事記錄的清清楚楚,信上絲毫沒提全福酒樓的事。

人證物證齊全,這樁案子就算結了。

陸遙聽姜夫人說完,強壓下心底的疑慮和不甘,起身作揖道:“多謝夫人幫忙主持公道!”

“不必多禮快坐下,這次受驚了吧?”

“哎,實在沒想到會遇上這種事,我家相公為了保護我被歹人砍了一刀,好懸沒了性命……”陸遙掏出手帕,難過的擦擦臉,七分真情流露三分演技逼真,讓姜夫人心裡也跟著同情起來。

“人還好嗎?要不讓我府上郎中過去看看?”

“多謝夫人,這幾日已經開始好轉了,郎中說還得好好養一段時間。”

“那待會兒拿兩隻老參回去補一補。”

陸遙見她一直不往全福酒樓上引話,便知道這件事肯定就這樣了,鄭元已死不管主謀是不是他,都只能是他。

姜瑩讓下人去包人參,隨口說了一句,“雅齋居現在沒人接手,你們不打算去問問?”

陸遙連忙道:“夫人太高看我了,雅齋居那地界房租肯定高的嚇人,我們小本買可出不起那麼多銀子。”

姜瑩笑笑沒說話。

不一會下人拿著盒子過來,陸遙又是一頓感謝,“家中瑣事太多,小的就不打擾夫人了。”

“去吧。”

出了州牧府邸,陸遙臉沉下來,姜瑩明顯是在試探他的野心。

雅齋居陸遙確實很相中,位置好,店面也夠寬敞,但現在還不是時候。

外面陸十六和陸乙見他出來,連忙跟在身後走。

陸遙不說話,他們也不敢開口詢問,經此一事兩人都知道自己的兩個主子都不好惹。

陸十六親眼看見趙北川拿刀砍人,陸乙也是目睹了陸遙用開水澆人,給他們八百個膽子也不敢起別的心思。

回到家時,“虛弱養病的”趙北川正在院子裡喂騾子。

陸遙見狀連忙跑過去,“你怎麼出來了?傷口還疼嗎?”

趙北川精神不錯,就是臉色還有點發白,“沒事了,傷口那有點刺癢。”

“癢也不能撓,這是傷口正在癒合呢。”

“這事怎麼樣了?”

陸遙拉著他進了屋,邊走邊說:“鄭元上吊自殺了,他留下遺書說自己氣不過咱們食肆搶了他們生意,所以才僱人下了殺手。”

“全福酒樓呢?”這幾天兩人私底下聊了這件事,雅齋居生意慘淡不是一日兩日,為何偏偏遠在陸酒打出名氣時動手?這裡面沒全福酒樓插手他是不信的。

“姜夫人沒提,我也沒問,如今鄭元已死,死無對證了,全福酒樓這事我先給他記上。”

趙北川見他皺眉的小模樣忍不住想笑,伸手呼嚕他腦袋。

“行了,別生氣啦。”

陸遙拉住他的手,“我覺得咱們光靠姜夫人肯定不行,萬一將來利益衝突,怕是死的更快。”

趙北川收起笑容,仔細想想確實是這麼回事。豆子現在還太小,指望他還得好幾年,難道他們一直要這麼憋屈的過著?

陸遙想起一個人——鎮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