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銅鍋涮肉一下子在平州府城火了起來, 不少食肆有樣學樣也跟著弄了起來。

一時間平州銅貴。

鐵匠鋪子一天之內接了幾十個銅鍋子預定,打的他胳膊都快抬不起來了。

不過雖然各個食肆都添置了銅鍋子,但生意跟陸家食肆還是比不了, 畢竟他們佔著先機而且用料講究。

那羊肉都是當天宰殺了小羊,片成薄薄的肉片,光是這切肉的功夫就不是尋常食肆能辦到的。

陸遙還得感謝姜夫人, 如果沒有她送自己這五個家奴, 光靠他和趙北川可忙不來。

當然除了肉新鮮, 陸酒也同樣吸引客人, 還有人編了個順口溜, “涮肉配陸酒, 活到九十九。”惹得更多沒吃過的人紛紛過來嘗試。

生意一直火到十二月, 在金玉樓也上了刷鍋後, 熱度才慢慢降下來。

果然姜瑩坐不住了,金玉樓雖然也賣陸酒卻沒有銅鍋涮肉, 見大夥對這個都這麼喜歡, 乾脆也學著陸家食肆上了銅鍋子。

他們那地方寬敞, 更適合請客吃飯, 所以不少身份貴重的人便不再來陸家食肆,改去金玉樓吃飯。

對此陸遙也沒什麼辦法, 畢竟硬件設施擺在那呢, 食肆地方小坐不開人, 往往家裡有女眷和孩子的都不願意來他這吃飯。

不過生意淡一點也好, 因為他們馬上就要回老家過年去了。

這幾日趙北川閒時就去西市轉轉,看看有沒有合適的馬車可以買下來。

先去了去趟木工坊問了問價格, 定做一個普通的馬車就要二百多兩銀子, 價格實在太貴了, 又不經常用不如買箇舊的划算。

不過舊馬車也不好買,因為這東西尋常人家都沒有,有的家裡也不缺這點錢,所以很少能碰上合適的。

今日早上來西市買菜的時候,倒是真遇上個賣馬車的。

這馬車看著比一般的車都寬敞,就是有些舊了,門窗也有敗了,不過拿回去好好修整一番應當能用上。

趙北川走過來問價,賣車的老漢道:“車馬不單獨賣,連馬一起買價格給您算便宜些,一共三百兩銀子。”

趙北川看了眼馬,瘦的後脊樑都凸出來了,車子也是舊的,實在不值這些錢,搖搖頭轉身就走了。

老漢見狀連忙拉住他的袖子,“價格還可以商量,您再看一看。”

趙北川抽出袖子,“你這馬太瘦了,皮毛看著也不好,車子也舊了,車轅應當還另換過吧?”

這人見趙北川是行家,知道騙不了他,“二百兩連馬帶車不能再少了,這馬車可都是用老柞木做的,打一個新的少說三百兩銀子!”

二百兩買輛馬車還帶匹馬價格確實不貴,但趙北川只想買馬車,家裡有騾子用不上馬啊。

老漢見他還在猶豫,咬了咬牙,“一百八十兩,不能再低了!”要不是家裡急用錢,這馬車他是捨不得賣的,可眼下飯都快吃不上了,留著它也沒什麼用。

“行,這馬和車我都要了,但是我得先確認這車馬是你家的嗎?別買來惹上官司。”

老漢理解道:“客官莫怕,我可以去官府與你寫張契書,這馬車確實是我家裡的,要不是家道中落也不會把車都拿出來賣了。”

兩人邊走邊聊,從老漢口中得知,他家姓郭之前也是平州大戶人家,只不過到他這一輩逐漸沒落了。

去年兒子染上重病,家裡的錢財都拿去給他買藥治病,如今人雖見好但家底也掏空了。馬上過年了,連添置新衣的錢都沒有,這馬車留著沒什麼用,便拉出來賣了。

二人去了官府,花了二百文寫了張契書,這馬車作價一百八十兩銀子的價格賣給了趙北川。

趙北川出來買菜沒揣這麼銀子,二人又趕著車回家給他取了銀子。

馬車買好,陸續花了兩天時間修整,這馬車買的值了,雖然是舊的但料子確實好,用幾十年都不會壞。

重新打了車門和車窗換上,車頂也修補好,刷上桐油跟新的一樣,看起來可比板車氣派的多!

陸遙趁著這幾天在府城買了些東西。

給陸母打了一套頭面,用的都是足料,花了三十多兩銀子。

給嫂子和兩個弟弟各買了兩匹上好的細布,給陸林賣了一雙靴子,他腿有殘疾尋常的鞋穿久了腳痛,這雙靴子是牛皮底子的越穿越軟和。

小石頭和小金子也沒忘了,除了府城賣的玩具,還給他們各自準備了一塊銀包玉的項圈,這玉雖然只有手指肚大,但價格不菲。

府城的吃食也買了不少,花生糖、牛乳糖、牛皮糖還有桂花糕、棗糕各色點心買了滿滿一大箱子。

等回了老家免不了去走親訪友,這些東西拿出去既不貴重又不會丟了面子。

全部買完,一共花了小一百多兩銀子。

臘月初十豆子也放了年假,這次年底學府舉行了考試,全班六十人他考到了第十四名。

夫子表揚了他但豆子對這個成績不太滿意,因為只有前十名才能進乙班,看來明年還得好好努力。

孩子們也想買點東西回去送人,陸遙各自給了二兩銀子,讓陸十六跟著他們去街上轉,自己則準備路上的吃食。

這回可不止帶油茶麵了,先帶上一大塊凍羊肉,銅鍋子拿回去一個,路上可以涮肉吃,回到家還能讓家裡人嘗一嘗。

提前熬好的肉湯凍成塊,吃得時候切一塊放鍋裡就行。

粟米帶了三鬥,醃的鹹蘿蔔帶上一小罈子,酒也帶一罈子,還有臘肉和臘腸。這東西秋天做好後被涮鍋子頂的沒怎麼賣,正好一併拿回去給家裡人吃。

被褥帶上幾床,換洗的衣服除了身上穿的,每人再帶兩身。

陸遙早讓成衣鋪子給他們做好過年穿的衣服,用的都是好料子,光這五身棉衣就花了十兩銀子。

家裡賺的錢多了,生活水平也上去了,花的銀子直線上升。以前一貫錢夠他們一家子在村裡花一年,現在一個月二十兩銀子都擋不住。

陸遙暗暗感嘆,果然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啊。

臨行前一天,陸遙和趙北川牽著黑狗去了西市酒坊給家奴們放了長假,每人還發了一貫錢的年終獎。

這錢他們可以拿去買吃食,做衣裳,但不可以出去嫖賭,一旦發現立馬發賣絕不留情面。

大傢伙拿著錢連忙磕頭謝恩。

*

臘月十二,天氣晴朗。

終於一切準備妥當,天還沒亮趙北川就套上了馬車,一家人準備出發了!

不得不說這輛馬車真寬敞,陸遙領著三個孩子坐在裡面綽綽有餘,一點都不覺得擁擠。

車上還有能摺疊的小桌子,在上面吃東西看書寫字都方便,拿的行李放在車頂,用繩子綁好也不擔心掉落。

買來的這瘦馬也一併帶上了,中途可以換下大花歇腳。

回家的路總是讓人格外激動,三個孩子趴在車窗旁朝外看,可惜外面白茫茫一片,都分不清哪是哪。

“別看了,車裡這點熱乎氣一會兒都散沒了。”

孩子們乖乖把車窗關上,小年問:“嫂子咱們啥時候能到家?”

“看路上好不好走,若是好走五六日應該就到了。”這條路是官道,來往的商旅和軍隊已經把路都趟開了,所以並不難走,除非遇上大雪封山。

第一天行了七十多里地,傍晚正好趕到驛站,趙北川進去花了三百文定了一間大屋子。

屋裡有南北兩鋪炕,都燒的熱乎乎的,大夥把行李都搬進來,陸遙支起了鍋子晚上吃涮肉。

騾子和馬都趕到牲口棚子裡,讓驛站的夥計幫忙喂上草料。

安置妥當趙北川才頂著一身寒氣走進來。

“冷不冷,快脫了鞋上炕暖和暖和。”

“還行。”他身上穿了兩層棉衣,褲子上還繃了羊皮,風根本打不透,就是臉被風吹得有點疼。

三個孩子已經把炭火點著,小春切了兩盤子羊肉,陸遙把凝固塊鍋底敲碎放進鍋裡,不多時香味就飄了出來。

能在大冬天吃一碗熱鍋子,那滋味別提多美了!

陸遙把酒拿出來,給趙北川倒了一碗。“暖暖身子,喝一點睡覺舒坦。”趙北川端起碗,一口酒下肚,從嗓子暖到胃裡。

“一晃都過去一年了,也不知道家裡現在怎麼樣了。”

趙北川知道他想家了,牽著他的手道:“二哥二嫂都是穩妥的人,娘她身子骨也硬朗,家裡應當不會有事的。”

“但願如此,我想著這次回去把娘接到州府來住。”

“行,二哥他們能同意嗎?”

陸遙思索道:“看情況,實在不行讓二哥一家也來府城。開了春,陸十六他們就得去釀酒了,食肆裡咱們幾個人肯定忙不過來。”

“好,你看著安排。”

吃完飯陸遙把鍋子刷乾淨放回包袱裡,酒罈也重新封好,檢查了一遍行李,催促孩子們早點休息明天還得早起趕路。

趙北川趕了一天車,累的頭剛沾枕頭就睡著了,陸遙心裡盤算著明年的生意。

二哥二嫂如果能跟著他們去平州肯定是最好的,賺的銀子肯定比留在秋水鎮多,但他兄弟不止陸林一個,陸雲和陸苗那邊也得顧上,算了,這事回去再商量。

一宿睡到天明,大家精神抖擻的起床。

早餐是粟米粥和蘿蔔鹹菜,一人喝了一大碗,趙北川把騾子和馬牽出來,套上馬車繼續趕路。

*

清晨天還沒亮,陸家的燈就亮起來,廚房裡霧氣昭昭全都是煮豆漿冒出的蒸汽。

胡春容攪動著鍋裡的熱漿,把柴火往裡踢了踢,陸林從外面拎進來第二桶磨好的豆漿,跟她一起煮。

“豆子都磨完了?”

“嗯。”

“娘說再過幾日咱們回陸家村過年,老家房子都沒收拾,要我說還不如就在鎮上過。”

陸林道:“娘是想村裡的老鄰居了,鎮上雖好但誰都不認識,她心裡悶得慌。”

“那行,後天你回去收拾屋子,收拾完再回來接我們。”

“好。”

第一鍋豆漿煮好,胡春容舀進木桶裡點成豆花,陸林接過娘子手裡的瓢開始煮第二鍋豆漿。

胡春容直了直腰,“也不知道陸遙他們今年能不能回來,這麼遠的道又是天寒地凍的,八成要等到明年春天才回來了。”

“陸苗二月份訂親,應當能回來。”

提起陸苗胡春容忍不住開口,“這丁家人也太多了,聽說一大家子幾十口人還沒分家呢,住在一個院子裡頭,媳婦、夫郎、孩子的這一天天不得鬧騰死?”

陸林笑了一聲,“多子多福,別人家羨慕都來不及呢。”

“得了吧,你看看陸雲家,兄弟三個人現在都不來往了,那丁木匠家五個兄弟,就怕哪日鬧掰了更熱鬧。”

屋裡陸苗已經起來了,套上衣服聽見二哥和嫂子說的話。

其實他心裡也犯怵,本來就是個內向的人,最厭煩跟人交往。一想到馬上就要嫁進丁家,愁的他腦瓜仁疼,可這是爹生前定下了的婚事,他也沒辦法拒絕。

不多時胡春容抱著石頭過來了,小傢伙還沒睡醒,放到陸母被窩裡繼續睡一會兒。

“娘,我們先去鋪子上了,鍋裡給你們留了粥和豆腐。”

“哎,去吧。”

陸苗跟著一起出去,把和好的面和湯滷搬到車上,這幾日柳家二嫂子染上風寒就不去了。

三人來到鋪子上,胡春容伸手去開門,一個豆子大的蜘蛛從門縫掉下來,掉到中間停了一下才緩緩爬走。

胡春容道:“嘿,來了只喜蜘蛛,早掉喜,晚掉財,不早不晚有人來,今天有客要來啊。”

“誰來?”陸林抱著油罈子倒進鍋裡。

陸苗道:“說不定是四哥他們能來,馬上過年了來鎮上採買些吃食。”

臘月二十是秋水鎮最後一個大集,來趕集的人特別多,天微微亮下三里的人就多起來,賣豬的,賣羊的,還有自家養的雞鵝,曬乾的蘑菇木耳,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早食鋪子客人也多,陸苗和胡春容忙的不歇腳,陸林炸油條炸的渾身汗也供不上後頭排隊的客人。

快到辰時,一輛騾車停在鋪子旁邊,陸雲抱著小金子從車上下來,“二哥,二嫂。”

胡春容見狀連忙上前接過孩子,“早上我就說今天要來人,可巧你們就來了,寶貝讓舅孃親親。”

小金子也不認生,照著胡春容臉頰吧唧親了一口,給她喜的美滋滋。

“外頭冷,快去家裡找你哥玩吧,石頭在家快悶瘋了。”

陸雲接過孩子道:“行,我把金子先送過去讓娘看著,一會兒過來幫你忙活忙活。”

“不用,這會兒人少了能忙過來,你多跟娘待一會兒。”

王有田趕著車把夫郎和孩子送過去,入了冬陸雲也有一段時間沒來鎮上了。

進院子喊聲:“娘。”

陸老太匆匆忙忙跑出來,“哎喲,金子來了,快進屋給姥姥抱抱!”

陸雲把孩子遞過去一起進了屋,給孩子拆掉裹的層層棉被,金子從炕上站起來,好奇的仰著小臉打量屋裡。

“不認識姥姥家了吧?”

“啊——”金子伸手指了指陸老太。

“知道我是姥姥啊?”

“啊啊。”小傢伙兒人不大,倒是能聽懂話了。

“我的乖。”老太太稀罕的夠嗆,把臉貼在金子臉上蹭了蹭。許是蹭到他癢癢肉了,小孩咯咯笑了起來,那小模樣別提多招人稀罕了。

“咱們金子越長越好看,我瞅他不像你倆倒有幾分像老三。”

陸雲笑道:“外甥肖舅應當的。”他們兄弟三人裡,屬陸遙長得是最好看的,如今看來命也是最好的,兒子如果能像他才好。

提起陸遙陸老太忍不住嘆了口氣,“自打春天收到那一封信後就再沒消息了,也不知道年前能不能回來。”

陸雲知道孃親想三哥了,“他們剛在府城站穩腳跟,興許一時半刻回不來。”畢竟州府離這那麼遠,回來一趟可不容易。

“哎,不提他了,來金金過來找姥姥。”

金子搖搖頭,他喜歡跟石頭哥哥一起玩,小石頭依舊虎頭虎腦,把自己的玩具全都拿出來給弟弟玩,很有當大哥的模樣。

陸雲見他們玩的好,便起身要去鋪子上幫忙。

“中午別走了,待會留下一起吃頓飯。”

“嗯,我和有田還得買過年用的東西,下午才回去呢。”

分家后王家都是自個買自個用的東西,如今見了面話都不說一句,真應了那老句話“兄弟反目比仇人更甚。”

陸母也知道他家裡什麼情況,拍拍陸雲的手只要兒婿好就好,至少小兩口日子過的痛快。

陸雲朝食鋪走去,洗了洗手開始幫二哥揉麵,切面劑子。

突然不遠處走來一輛高大的馬車在旁邊停下,趕車的人吆喝一聲,“店家,你們家這油條怎麼賣的?”

“兩文錢一根。”

趙北川摘掉臉上的棉圍脖,露出滿臉笑容道:“先給我們來十根。”

陸林愣住,手裡的筷子吧嗒一下掉進油鍋裡,他瘸著腿疾步走過來,激動的拉住趙北川的手晃了晃,“你們咋回來了?你們咋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