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老夫人臉上的血色一下散盡,態度說變就變,冷硬了起來,“我白府立世多年,一向光明磊落,嶽大人怕是有什麼誤會。”




嶽梁沒去解釋,這些年查案,見過比她資歷高的人多了去了,說了一聲,“老夫人,得罪了。”轉頭便吩咐人進府。




老夫人看著大理寺的人像進菜市口一般地往府邸內湧,身上那二品誥命起不了任何作用,被嬤嬤扶下去時,再也沒有了精神氣兒,朝著白家祠堂的方向望了一眼,顫聲道:“白府果然是要敗落了啊。”




嬤嬤攙住她:“老夫人先保重身子......”




“大爺人呢?真要為個死人,把府上的名聲都造盡嗎?”




嬤嬤回稟,已經派人去兵部傳話了。




白老夫人等不了了,這等危難關頭,總會習慣想起一人,“去把大娘子叫過來,家裡鬧成這樣,她就不管了?”




人就是這樣。




管得多了,說你強勢。




不管了,又是你的不對了。




金秋姑姑站在一旁一邊聽著老夫人同娘子說話,一邊替娘子不值。




昨夜在地牢裡睡了一夜,也不見老夫人關心一句,把人叫過來頭一句便是問娘子,要怎麼辦。




在這個家,所有人似乎都有一種錯覺。




覺得娘子是鐵打的。




她無所不能。




個個恨她,又個個都離不開她。




老夫人連說話的語氣都習慣了,習慣了指使,“你是晏家少夫人,不看憎面看佛面,晏家的面子他總得給吧?再說,你不是與那位嶽大人相熟嗎,你去說幾句好話,使些銀子也好,就當是花錢消災,趕緊把人打發走,我白家院子裡還有兩位娘子住著,這麼查下去,往後還怎麼與人說親?”




昨夜白明霽在地牢裡睡了一夜,到這會子身上的衣裳都沒換,臉色有些疲倦。




老夫人見自己說了一堆,她一句也沒吭,到底是有求於她,語氣又軟了下來,“你母親走後,這個家就不像家了,你父親一顆心是被豬油矇住了,只惦記那握不住的,不知道正室夫人的好,最後哪頭都沒撈著。如今這府上放眼望去,就沒有一個能擔事的人,你自小懂事,什麼都不用人教,便能走到所有人的前頭。俗話說,能者多勞,你就當是為了這個家,受點委屈吧。”




金秋姑姑聽得直瞪眼,世上竟還有這樣的歪理。




好在白明霽也不是個尋常人,聽完後也絲毫不傷神,反問道:“清者自清,祖母怕什麼?阮氏之死,遲早會懷疑到咱們頭上,先是輪到我,之後便是你們,誰也逃不掉。三娘子這一狀告我倒覺得告得好,正好讓嶽大人替白家每個人都洗清嫌棄。”




老夫人對這個孫女一向頭疼,他就像是一根沒長心的鐵棍子,無論你怎麼說,總是油鹽不進,“你怎麼聽不進人話呢!”




白明霽點頭,“祖母一向是如此說我的,我先回去了,昨兒沒睡好,還困著呢。”




人走了,白老夫人半天才順回胸口的那口氣,倒在那椅子上,直捶胸,“她就氣死我吧......”




二夫人站在廊下,見人出來,原本還想勸說兩句,還沒開口,白明霽劈頭就是一句,“嬸子有話說?哦,聽說昨日嬸子去給阮氏送過東西,那嬸子可得同嶽大人說清楚了,免得被他懷疑。”




二夫人深吸一口氣,這祖宗......




徹底不敢招惹了。




先自求多福吧。




大理寺辦案,從不給人講情面,人到了府上,府上就不是自己的家了,而是他們辦差的現場,哪裡都可以去,誰都能傳。




嶽梁先從幾個小輩開始查起,每個人都叫過去問了話。




頭一個傳的是大公子白雲文,玉佩在身上,前兩日的行蹤也都能對得上。




接著便是二娘子白明槿,人沒來,派了身邊的丫鬟,把玉佩送到了嶽梁手上,有屋裡的僕人作證,最近半月都沒出去過。




輪到白星南時,卻不見人了。




找來小廝一問,說是正午那會兒便出了府,出去找什麼東西了。




這時候出去找東西,怕不是有點晚。




嶽梁派了兩人,先下了拿人的令。




一番忙完,天色已不早了,嶽梁沒再繼續盤問,回了大理寺,人一撤走,白府便炸成了一鍋粥。




聽到消息,二夫人再也沒有心情勸別人了,在屋裡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死了就死了,臨了還把咱們也搭進去,我就知道遲早會有這麼一日,會被他連累死,一個妾,屁事倒是多,她是能餓死還是能凍死?非要咱們替他跑了一趟又一趟,如今人死了,算在咱們頭上了,星南那孩子,性子軟得像柿子,誰都能捏上一把,他能殺人?誰要是敢讓咱們當那替死鬼,我便與他拼命......”




金秋姑姑也不相信二公子能殺人,看向坐在高凳上一言不發的白明霽,輕聲問道:“平日裡二公子連殺雞都不敢看,娘子覺得他能殺人?”




白明霽沒應。




金秋姑姑也沒再問了,轉身去打水,準備伺候她洗漱,剛走出門檻,白明霽便從屋內走了出來。




看那架勢,好不了,金秋姑姑心頭一跳,忙問:“娘子去哪兒?”




“不必跟著我,我去去就回來。”




一路疾步到了門口,卻遇上了剛從馬車上下來的白尚書和白二爺。




兩人身上都沾著塵土。




想來也知道去了哪兒,入土為安,阮姨娘那模樣,確實應該下葬了。




白尚書和白明霽均沒有出聲。




白二爺愣了愣後,笑著招呼,“阿瀲回來了。”




白明霽點頭,喚了一聲,“二叔。”也沒多說,抬步從兩人身邊走過。




身後白二爺進門時,看了一眼臉色木訥的白尚書,忍不住勸道:“人死不能復生,父女倆哪有隔夜仇,你那性子得改改......”









白明霽在前世白星南經常出入的地方,尋了一圈,沒尋到人,回去路過賭坊時,卻聽身側的巷子內傳來了隱隱的說話聲。




“朱世子拾金不昧,助人為樂,還請把玉佩還給小的吧......”




白星南?




“本世子就不還怎麼了?”朱錦城站在一堆雜物前,把玉佩繞在手指頭上,半彎著腰懶洋洋地在他跟前甩著圈兒,“是不是又要回去告訴你那位長姐,讓她替你做主?”




白星南賠著笑,“世子放心,小的絕不會告密。”




朱世子卻是一聲冷笑,“你覺得我會怕她?”




白星南忙道:“朱世子英勇神武,誰也不怕。”




朱世子看他這副沒有一點骨氣的樣兒就來氣,抬起腳,緩緩地踩在了他肩膀上,用力一壓,俯身對著他耳朵,一個字一個字地道:“窩、囊、廢!”




夜色中看不清白星南的神色,身子似乎僵硬了一瞬,卻沒反抗,片刻後又道:“公子說得對,我就是窩囊廢,還請公子把玉佩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