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話音一落,卻聽身旁的弟弟喚了一聲,“姐夫。”
白家大公子微微側目,驚訝他的稱呼。
他不是一向怕長姐怕得要命,何時與晏世子走這般近了......
白二爺和二夫人也來了。
見人到齊了,白老夫人便讓人擺桌。
既是家宴,那便應該請了所有人,白明霽忽然問了一聲,“二娘子呢?”
她不說,眾人還真忘了這麼個人。
府上這位二娘子,早年去上香的路上遇過一次劫匪,許是受了驚嚇,自那之後便足不出戶,整日呆在屋裡,與其說被白明霽禁足,不如說她自個兒樂意呆在屋裡。
果然聽丫鬟回稟:“二娘子說頭疼,她就不來了。”
白明霽沒什麼意外,眾人也習以為常。
一頓飯吃得格外安靜。
原本一家人關起門來,還能說一些見不得人的秘密。
有了晏長陵在,便沒那麼自在了。
誰也不吱聲。
當事人倒一點都不見外,埋頭扒完一碗飯後,問身旁的丫鬟要了水來淨手,之後便慢慢地剝起了蝦。
眾人雖不說話,眼睛卻在盯著。
餐桌上的這類蝦子,不過是用來裝點檔次,真要吃起來費時又不雅觀,見他剝了滿滿一碗,本以為要自己享用,豈料他頭一轉,遞給了一旁的白明霽,“吃吧。”
一時眾人面色各異。
老夫人實在看不下去,偏過了頭。
當初許下這門親,還是白太后保的媒,說是說兩家皆為武將之後,乃門當戶對,可暗地裡誰不知道,兩家的地位相差千里。
世人都道白家有了造化。
但這份造化,並沒有起在點子上。
在京城內站住腳的世家,大多靠的都是姻親之間的幫襯和關照,誰不指望著家裡的姑娘,能攀上一戶好人家。
若是換做家裡的任何一位姑娘,白老夫人此時的心境都會不一樣。
但偏偏這樣一樁背景了得的婚事,落在了那位已騎在家中所有人頭上的長女身上,便是如虎添翼,助長威風了。
不僅起不了作用,回頭還被她反噬。
昨日與她叫板,便是例子。
這一切的禍根,說到底,還是因為大房這頭沒有個帶把兒的,若是有個公子哥兒撐著,何至於一家人還被一個嫁出去的姑娘捏在手裡。
於是,老夫人道:“今夜大家都在,正好,有件事要與你們商討。”
白明霽來這裡吃飯,本沒打算動筷。
阮姨娘懷三娘子那會兒,很喜歡吃蝦,見父親給阮姨娘剝蝦,自己便給母親剝。
後來三娘子出生,繼承了阮姨娘的口味,一頓飯只吃蝦子,見父親剝蝦給白楚,她又給阿槿剝。
不僅如此,她還比誰剝得快。
父親給阮姨娘剝一個,她便給母親剝兩個。
父親給白楚剝兩個,她便給阿槿剝三個。
一個勁兒地給她剝,橫豎要比那兩個人吃得多。
頭一回看到剝好的蝦子,放在了自個兒的面前,感覺很奇妙,一時只顧盯著旁邊人的側臉了,老夫人說的頭一句話,她沒聽見。
老夫人繼續道:“這件事我老早就在想了,一直沒找準時機,咱們白家一族自幽州搬來京城,已有百年,鼎盛之時,立了五六家門戶,後來搬遷的搬遷,走得走,到了咱們這一輩,人丁愈發凋零了。眼下大爺跟前又沒個哥兒,這一脈也就相當於斷了根,大夫人走了兩年多,我瞧你也沒有續絃的打算,如此,便從二房跟前過繼一位哥兒給大房,將來也能有個族譜,有個捧香火盆的人,不至於斷了根。”
說完便喚了一聲,“雲文,星南。”
白明霽明白了。
今夜這頓飯,是為過繼。
被喚的白大公子和白二公子,惶惶起身,各自相望,顯然事先並不知情。
倒是白尚書,白二爺,二夫人一臉平靜,想必是事先已經商量好了。
話已經說出來了,老夫人便不再多耽擱,直接問兩人,“祖母問你們,你們誰願意去你大伯跟前盡孝?”
大公子白雲文自來是個沒主見的,看一眼大爺,又看一眼自己的父母,為難得手心都冒汗了。
若是為了自己今後考慮,必然是選大爺白尚書,但要是自己先說出來,倒顯得他急於拋棄自己的父母,怕父母心寒,說他沒有孝心,糾結得腸子都打了結,“我......”了半天,頭一轉,把難題拋給了二公子白星南,“先看二弟的意願。”
白星南原本還想著有兄長在,輪不到自己做決定,這一來,也慌了。
但他是個實心眼兒,旁人叫他幹什麼,他一定就會做出個結果,左邊看一眼白大爺,後邊看一眼自己的父母,最後視線竟然瞟到了白明霽身上,一對上她目光,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冷不丁一滑,這一滑又滑向了她旁邊的晏長陵。
晏長陵毫不吝嗇地給了他一個燦爛的笑容。
白星南被這道笑容照得心頭突然一暖。
他腦子愚笨,先生罵他,同窗也不喜歡他。
唯一一個說自己是他朋友的,便是這位姐夫......
橫豎都要選,與其讓兄長為難,不如他先開口,“我,我選大伯。”
話音剛落,一旁的白大公子便是一怔,錯愕地看了過來。
臉色有些白。
沒想到自己糾結半天,他倒是毫不猶豫地選了一條好路。
頓時又後悔了起來,為何自己要顧忌那麼多......
但後悔也來不及了,既然做了選擇,便就這麼決定了,老夫人當著所有人的面改了族譜,把白星南劃在了大房的名下。
二爺和二夫人一直沒說話,直到白星南同二爺和二夫人磕頭叩謝養育之恩時,二夫人沒忍住,突然抱著他哭了起來。
白星南似乎這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怕是傷了父母的心,慌忙道:“母親,就算孩兒去了大房,您還是我母親。”
二夫人搖頭,只摟著他,道:“往後去了你大伯跟前,一定要爭氣。”又抬頭看向對面一言不發的白尚書,目光裡的一抹不甘劃過,咬了咬牙道:“這孩子雖說資質差了一些,但心思單純,還請大哥往後好好教導。”
說完,二夫人便推開白星南,起身先走了。
二爺見她情緒不穩,跟著追了上去。
之後便是白星南對白尚書磕了頭,徹底認在了大房名下。
一場過繼儀式結束,眾人紛紛散去。
大房跟前沒有哥兒,府上的人都知道二房的兩個哥兒遲早都會有一個過繼到大爺膝下。
三娘子白楚也不意外,對她來說,過繼誰都一樣,眼下她只想為姨娘討回公道,見這一場大事好不容易結束了,白明霽已起身往外走了,一把抓住了白尚書的胳膊,“父親,姨娘她死的......”
而白尚書經過一場過繼後,多了一個兒子,似是累極了,打斷了她,“你身上還有傷,先回去歇息。”
白楚哪肯罷休,哭喊著道:“父親,姨娘不能死得不明不白啊!大理寺分明就在包庇,您看不出來嗎,旁人不知,父親心裡難道不清楚,那馮姨娘的身形與容貌皆與姨娘不同,府上也並非黑燈瞎火,小廝又怎麼可能認錯......”
剛出門口的白明霽,腳步忽然一頓。
接著裡面便傳來了白之鶴一聲呵斥,“夠了!”又吩咐丫鬟,“把三娘子扶回屋裡!”
一頓飯,天色早就黑了。
金秋姑姑已鋪好了床,特意備了兩床被褥,素商也留在了白家,一道伺候兩位主子。
熱水備完好一陣了,白明霽卻坐在軟塌上,遲遲不進去。
“娘子。”金秋姑姑走過去輕聲催道。
白明霽瞥向一旁喝茶的那人,知道今夜他是鐵了心的不走了。
拿人手軟,吃人嘴短。
適才那一碗蝦,讓她徹底沒了趕人的底氣,頭一偏:“你先,去洗。”
晏長陵慢悠悠地放下了茶盞,然後裝模作樣地望了一眼外面掛著的一輪明月,“月亮都升這麼高了?時辰過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