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罪詩人 作品

第八十四章 都是你非要我畫的

 “你說你想跟我聊聊我才來的。” 

 虞幸往旁邊挪了挪,面色並不怎麼好看:“我不關心你是不是真的快樂,要聊什麼就直說吧。” 

 “哎呀。”許婉似乎被他這種疏遠的動作弄得有點不知所措,靈動的大眼睛都暗了暗,“媽媽想找兒子聊天,應該是很正常的吧……” 

 虞幸面無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像是在說,對於我們之間的關係,正不正常你心裡沒數? 

 “那個,我知道你心裡還在怪媽媽,你小時候的那些事也確實是我做的不對。”許婉站了起來,此刻沒有別人,她的道歉比起在進門那處院子裡時真切了不少。 

 虞幸眉頭隱隱皺起:“如果你只是重複的一遍又一遍地說這種話……” 

 “我、我不只是說說的,你等等,我給你看個東西。”許婉忽然轉身,打開了房中的儲物櫃,彎腰在中層的格子進行了一番翻找。 

 她背對著虞幸,腰間塌陷下去的弧度幾近完美,兩條修長白皙的腿就這麼明晃晃的,哪怕此時沒有攝像機,她也像曾經做電影明星那樣時刻讓自己處於最好看的姿態。 

 她無論是身材還是臉蛋都是二十出頭的模樣,越是在她身旁待得久,就越能感覺到她和死亡前的許婉完全是兩個人。 

 哪怕名字一樣,這一舉一動,都不似已經過了四十歲的女人會有的狀態。 

 更像個披著少女人皮的怪異生物……虞幸默默捏了捏眉心,看來之前的感覺也沒錯,許婉現在的想法,或許已經不是能單純從一個落寞女星角度去推算的了。 

 因為方德明快死了,她沒了任何需要偽裝的顧慮,因而任由自己顯露異常?還是說她的情況已經沒法掩蓋,更因認知扭曲而自覺不需要掩蓋…… 

 換了具身體,所以思維也比之前更不似人類了麼? 

 許婉終於找到了她想拿的東西,捧著一個大盒子就走了回來,笑容清甜:“我給你準備了你最喜歡的顏料,畫紙,還有畫筆什麼的,我不太懂畫畫的事,所以只買了最好的。” 

 虞幸愣了愣。 

 精緻的木盒——不,這個大小已經可以稱之為木箱了,凋刻著鏤空花紋的箱蓋被許婉漂亮的蔥蔥玉指打開,裡面規矩陳列的,是一些能讓美術生大呼有錢的各種昂貴顏料,畫筆也是最貴的牌子。 

 貴有貴的道理,的確是很好的東西。 

 “小時候我都不在乎你的想法,心血來潮給你買個東西,也不管你喜不喜歡,需不需要,反正就覺得自己盡到了一個母親的義務。我也知道那是我給自己找的藉口,所以我想從現在開始,慢慢地給你補償。” 

 許婉眉眼低落,看上去很真誠。 

 “我一直不知道你去了哪裡,後來從你哥口中才得知,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很有名的畫家了,真的很了不起。” 

 “所以我認為,送畫畫的東西你應該會喜歡……吧。” 

 虞幸沉默。 

 許婉抬眸,那雙靈動的大眼睛裡暗含著一層隱秘的期待與快要破碎的失望:“不喜歡嗎?” 

 “喜歡。”虞幸聲音低沉,透著一絲沙啞。 

 “喜歡就好!那、那這個你會收下的吧?”許婉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如果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那麼她此刻應該是窗戶一打開,就有許多蹦蹦跳跳的小麻雀從裡面跳了出來。 

 那些細膩的情緒分外鮮明,極具感染力。 

 連重新得到了直播畫面的觀眾們都被她的情緒所感染。 

 之前在木桶裡說話說一半莫名黑屏連聲音沒了的事已經被彈幕嚷嚷過一遍了,但是彈幕能想到不給他們看的部分肯定是屬於系統的秘密,所以也不敢多叫囂什麼,連開玩笑的都很少。 

 現在,他們的注意力無疑在虞幸和許婉的相處上。 

 [哇,怎麼感覺幸收了她的東西她真的好開心!] 

 [突然覺得除去那條蛇蛇不說,大哥大嫂和現在的媽媽都對他不錯誒,我現實裡就一個親人都沒有,莫名還有點羨慕是怎麼回事……] 

 [冷靜,你的思想很危險,永遠不要對明知是敵人的鬼物產生感情!] 

 “……”虞幸伸手關上箱子,指腹在箱蓋子上的鏤空紋路啥緩慢地摩挲。 

 他眼神幽深,自然是知道收下禮物他的認知會被扭曲,但這個時候,他沒有拒絕這份禮物,而是道:“原來你知道怎麼才能當一個孩子心中的好母親。” 

 許婉站在那裡,聽了這話臉上浮現一絲羞愧,有些站立不安。 

 “如果你這份用心是在二十年前有的,方宵和方幸……方宵和我,都能擁有一個更輕鬆的童年。”虞幸語氣不明,似乎有些幽冷,“就算這改變不了困境的存在,起碼你不會像壓在駱駝上的稻草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成為那最後一根稻草。” 

 “壓死你的孩子。” 

 [是我想錯了嗎?我感覺許婉送出畫畫的東西的時候,幸有感同身受的為方家小兒子這個身份惋惜……] 

 [本來就是嘛,總是遲了以後才對人好,早幹嘛去了——幸想表達的就是這個吧。] 

 “對不起!”許婉聽著他情緒很低的話,眼淚也要出來了,霧濛濛的水汽覆蓋在童上,眼角泛紅,“我知道的,但是過去已經改變不了了,我只能……請允許我在未來補償你。” 

 虞幸開口:“方宵呢?” 

 “什麼?” 

 “你只是對不起我嗎?你對方宵就沒有一點愧疚?他也是你的兒子,儘管你沒虐待他,但他那麼小就要經受方德明的摧殘教育,你身為母親,卻在旁邊冷澹的像個陌生人。” 

 虞幸數著:“方德明讓屍體出現在方宵面前,逼著他那麼小就接觸死亡、各種陰暗的見不得光的生意,那時候你在做什麼?在保養你的臉嗎?” 

 許婉臉上血色盡退,面對這樣直白的指責,她無力反駁,更無法接話。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勉強笑了笑:“你、你還挺關心你哥哥的,我以為你們的關係要過很久才能緩解,就像你和我之間一樣。” 

 “不一樣。”虞幸冷澹的聲音中多了一絲堅定,“你們完全不一樣,你沒辦法和他比。” 

 “原來是這樣。”許婉眨眨眼,雙手不安地糾結在一起。 

 失落拘謹的皮囊下,虞幸已經想象到她正在偷笑了。 

 許婉也算有點手段,起碼演技這一塊兒,層次感很足。 

 第一次見面那種演過了頭顯得浮誇的姿態,讓此刻的她對比之下可信度飆升,要是不去想這也是演技的一種體現,可能真的會被許婉感動到。 

 她能故意演得浮誇,也能演出真正細節的表演,畢竟——她可是曾經那麼紅的電影明星啊。 

 虞幸猜到千結掌控了方宵大部分思維,把方宵當成一個傀儡後,對於方府僅剩下來的又自由又有地位的許婉也有諸多猜測。 

 千結是不會允許一個不受控制的人擔任方家重要角色的,所以,許婉很可能也被千結操控著,兩人之所以看上去有一些競爭性,還是因為他們本人的神智沒有完全被替代。 

 他們都做著他們認為自己想去做的事,其實,卻在千結的認知扭曲下朝著同一個方向努力,各司其職地做好自己傀儡的工作。 

 許婉對千結來說很重要,這點母庸自疑。 

 虞幸還記得他在美杜莎記憶中聽到的,那個王老闆的老婆曾在以為美杜莎已經毫無意識的時候說過,“她什麼時候才能成為大明星呢……” 

 這種話,顯然來自於許婉的潛意識。 

 她正是在紅極一時的時候受了腰傷,不得不放棄了自己的演藝事業,嫁給方德明得知真相後一定極為不甘,會懷念當明星的那個時候。 

 所以小千結的意識一定和許婉有很深的聯繫,順便,它也得通過許婉腦子裡對於演戲的經驗,去組織起如今這場龐大的電影。 

 虞幸在許婉面前抬高方宵,許婉本人的意識雖然可能並不高興,但她腦中的千結意識肯定已經高興壞了,都說只有在別人面前評價一個人,才是最真實的,千結對於虞幸和方宵的兄弟情一定會產生更高的評價。 

 ——沒錯,虞幸展現出來的所有情緒,也都是裝的。 

 許婉想演戲,虞幸陪她一起演罷了。 

 “總之,今天是個好開端對嗎?”許婉又問。 

 虞幸抬眼,勉強應了聲:“算是吧,東西我收下了,但還是希望你之後見到我別表現的有多熱絡,我不適應。” 

 “真好……”許婉把手捧在胸口處,眼珠一轉,“或許你是對我的這副外貌不夠適應?會不會覺得我不像媽媽,像個陌生人呢?” 

 “原來你心裡清楚啊。”虞幸瞥她,“看起來比我還小,要我對著這副皮囊喊媽,我可做不到,不像方宵,呵,我真想不到他是怎麼喊你喊得那麼順口的。” 

 [我想起我那一大家子遠方親戚,過年的時候我得喊一個八歲小女孩姑媽……] 

 [我還要喊一個十歲小屁孩二舅呢!] 

 [噗,我也喊不出口,雖然也不能說是丟臉吧,就是怪怪的。] 

 “這也是個問題呢……”許婉苦惱地想了想,“我生下你們的那副軀體已經死了,現在我只有記憶是原來的……你哥是因為親眼看著我活過來,所以對我身份的認知一直很清晰,但是你出去了那麼久,一回來就讓你接受一個陌生女人,確實很難。” 

 她說著說著,眸光一顫:“或許我們可以試試看別的關係?” 

 [?細說] 

 [事情開始向著我想象的方向發現了嗎……] 

 虞幸用一個警惕又不解的表情回應了她。 

 “方德明已經動都動不了了,你哥有你嫂子陪著,這樣一看,我們兩個在家裡其實有一點尷尬呢。”許婉一副臨時起意的模樣,睜大眼睛,“我突然想到一個好辦法!” 

 虞幸已經猜到她想說什麼了,還是假裝什麼都不知道:“什麼辦法?” 

 “我們現在其實沒有母子關係呢。”許婉彎唇,甜甜地一笑,在原地轉了個圈,“你瞧,這具身體很年輕,而且比我以前更加好看,在南水鎮,再也不會有比我更美的女人了。” 

 虞幸:“……”其實就在幾牆之隔,美杜莎就比許婉更美。 

 但他就是這麼一吐槽,沒打算把美杜莎扯進來,顯得他好像對美杜莎有什麼企圖似的,就硬是沒吭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