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山 作品

第35章

 做舊,用專業用詞說,叫做去玻化。新瓷器要變得像舊瓷器一樣釉面溫潤,有和田玉的質感,在不受外力的前提下至少要一百年,但景德鎮有很多高手,可以縮短這個時間,做到以假亂真。

 徐稚柳在瓷博會足足滯留了八個小時,直到徐清被人請出會場,他才意猶未盡地離開。聽程逾白講如何去玻化,他整個人瘋魔了一般,兩眼直放光。

 怕聽不懂,他還拉著徐清充當翻譯,不准她離開。

 最終的結果是,兩個人都有點傻,彷彿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滿腦子都是“原來可以這樣,還可以那樣”的驚奇。

 一直到坐在路邊夜市,仰頭望天上明月,徐稚柳的心緒仍起伏不定。

 原來在釉里加鋅就能出溫潤的效果,為什麼清朝時沒有人懂得化學成分?用鵝卵石通體敲幾遍,釉面也能變潤?難怪以前老師傅跟他講,說要仿哥窯、汝窯,仿明代以前的瓷器,一定要用石頭敲一敲。

 他於陶瓷一行,商遠重於藝,所識並不精深,到如今恍然才有一種“活到老學到老”的頓悟感,也難怪做舊作坊裡全是邦邦邦的聲音了。

 會場裡摔碎的兩件瓷器,在做舊的過程中有點瑕疵,程逾白主要還是憑經驗看出來。去了警局用正規儀器檢測,多半一查一個準。

 徐清難免好奇:“你這麼相信他的水平?”

 會展中心離胖子飯店近,她順道過來照顧生意,從櫃檯拿一瓶江小白,在菜單上劃拉幾樣小菜,朝徐稚柳扔過去一隻塑料杯。

 “你不信?”徐稚柳反手接住,又問,“怎麼想喝酒?”

 徐清不說話。

 相信水平是一回事,人品又是另外一回事。她沒告訴徐稚柳,就在他一個角落也不放過地參觀瓷博會時,她去見了程逾白。

 當時元惜時正被警察帶走,離開前他指著程逾白嚴詞厲色大罵“卑鄙”二字,想必交易沒有談妥。之後程逾白一個人避開人流,去了樓梯間。

 她瞭解他的習慣,心裡煩躁的時候就會躲起來,找個沒人的角落抽菸。

 他大病初癒,臉上依舊沒什麼血色,看著清瘦了不少。她把煙從他嘴邊拿下,扔進一旁的垃圾桶。程逾白看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你身體剛好,別抽菸了。”

 他睨著她,眼神涼涼的,有點刺。到底誰才是笑話?她按捺不住心裡無名的火:“權勢對你而言就那麼重要嗎?我以為……”

 “你以為什麼?”他沒給她說話的機會,“我說不是我導演的,你信嗎?”

 “我……”

 程逾白沒放過她臉上一閃而過的遲疑,露出謔笑:“別說你不信,連我自己都不信,天下有這麼巧合的事嗎?沒有對吧!既然不信,你還想我對他說什麼?規規矩矩地用我的理論、調研來說服他嗎?這麼久了,我說的還少嗎?你們會聽嗎?我程逾白是一個怎樣的人,你們不都有自己的一套標準嗎?”

 他近乎失控地吼完,伏在牆上重重喘氣。

 這幾天李可回到瑤裡,把他媽請了過來。兩人抱著程敏的牌位,堵在一瓢飲門口讓他收手,不要再踩踏程家祖上好不容易做出的成績。

 不管他怎麼說都是錯的,在他們眼裡,他就是一個逆天而行的混賬!

 呵,走了這條路還能指望落什麼好嗎?他早有心理準備,可看到她出現在這裡,一次又一次,他到底忍不住火大!

 外頭的人也就算了,怎麼他身邊的人也一個個跟他作對?!

 徐清悶不吭聲,程逾白一拳頭打在棉花上,全身無力。兩人各自沉默了一會兒,她重新開口:“如果元惜時真的被扣留,你也不去幫他嗎?”

 “我要是去了,你還有什麼表現機會?”他久久看著她,“徐清,不必再費唇舌,我們直接賽場上見吧。”

 ……

 徐清拿起江小白,一口氣喝下大半,辛辣入喉,胃被燒得發熱,一陣陣縮緊。她按了按肚子,又是一口。

 徐稚柳雙手捧著杯子來接,她拎起江小白一看,瓶子已經見底,沒忍住笑了。

 徐稚柳無奈收回手:“你那天跟朱榮一起吃飯,沒顯露真實酒量吧?”

 “被你看出來了?”她說,“一幫垃圾,倒胃口。”

 是一幫垃圾倒胃口,還是他們說的話倒胃口?

 徐清跟他對視一眼,知道他在想什麼,也沒否認:“再怎麼樣,拿一個人的病痛來取樂,不會是什麼好人吧?”

 “我認同。”徐稚柳放下杯子,看她情緒低落,琢磨道,“你現在是在擔心元惜時嗎?他身份擺在這兒,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