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杜五郎 作品

第341章 譜寫


                 玉真觀。

  李季蘭怕熱,每到了夏日就有些蔫蔫的,像謝了的桃花一般。

  她團扇不離手,湊到李騰空身邊說話時還不忘替她也扇了扇,談論了一會兒文章詩賦之後,不經意地問道:“許久未見薛郎有新詩問世,他近來在做什麼?”

  “謀官。”

  “真是個官迷,他如今在哪個衙門?”

  “兵部。”

  李季蘭“噢”了一聲,薛白若是在尚書省的話,她便不能輕易去看他了,皇城之中尚書省戒備最嚴。

  偏是虢國夫人如今住在薛宅,也不好冒昧去拜訪。

  “他可真是了得,入仕兩年便進了仙台,我阿爺許多年都不曾升遷。”

  “季蘭子。”李騰空總算是睜開了眼,無奈地輕籲一聲,問道:“你今日也不修行嗎?”

  “我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做啊,是忽然想到了他,才難得關心一下。”李季蘭答非所問,其實回答了李騰空真正在問的。

  她想了想,自顧自又問道:“今日去你家吧?我記得右相府的蘭花要開了,我們去看花。”

  “你若是想碰巧遇到薛白,他近來可不常過去。”

  “誰想見他了?都說是想去看蘭花。”

  ……

  右相府的蘭花是從川蜀的深山幽谷中移植來的,極難培育,故而十分難得。

  偃月湖畔,假山下的陰涼處,朵朵蘭花點綴在花圃中,給這小暑的夏天帶來了清新之感。

  兩道靚麗的身影走在小徑邊,李季蘭不時轉頭往對面的偃月堂望了一眼。

  其實,薛白不知道,有好幾次李季蘭就是在此處隔著湖看他。

  “別看了。”李騰空道,“旁人不知,還以為伱要打探右相府的機密。”

  “那你猜對了。”李季蘭莞爾道。

  她抬起頭,嗅著空氣中微微的花香,正打算賦詩一首。

  前方忽然傳來了吟詩的聲音。

  “幽蘭香風遠,雅桂甜雨近。”

  “蕙草流芳根,枯藤缺華葉。”

  這吟的是李白的詩,但詩裡不僅寫了蘭花,還寫了桂花等不同的花木,不太貼眼前的情形。若一定要吟李白的詩,李季蘭該會吟那首《蘭花》,有“孤蘭生幽園,眾草共蕪沒”之句。

  接著,有一人從假山後面轉了過來,卻是楊齊宣。

  “姐夫。”李騰空喚道。

  楊齊宣點頭笑應了,道:“季蘭子又來了?”

  這個“又”字讓李季蘭有些尷尬,她知自己前陣子來得勤,沒想到還真被人留意到了,臊得有些臉紅,道:“嗯,來看蘭花。”

  楊齊宣見了她一低頭間的含羞之態,骨頭都酥了兩分。說起這些蘭花培育如何不易,丈人遣人從川蜀運來還動用了荔枝道上的驛馬。

  “季蘭子不知道吧,那些馬匹都是從草原上精挑細選來的,每一匹都價值十萬錢。但我前幾日買了一匹西域的神駿,你可知價值幾何?三十萬錢。”

  如今的市價一匹馬價格在幾千到幾萬錢不等,楊齊宣的座騎確實是值得拿出來誇耀的。

  可惜李季蘭不感興趣,聽得乏悶,藉著看花的時候捂著嘴打了個哈欠。

  “姐夫,十一姐呢?”李騰空問道。

  “她舅家兄弟來了,在前院招待。對了,前幾日范陽節度使特意遣人給我送了些檀香,於你們道行有益處,回頭我遣人送到玉真觀……”

  李騰空有些疑惑李十一孃舅家兄弟來做甚,轉頭向前院方向看去,正好有幾道身影從前院過來,其中有一人身量高挑,氣質甚是容易辨認。

  “薛白今日要過來,十哥卻未派人與我說?”

  楊齊宣道:“十郎原本是怕被薛白欺瞞了,才讓你幫忙盯著,如今不必了,薛白已沒機會欺瞞十郎了。”

  這話說得像是薛白命不久矣一般,嚇了兩人一跳。

  “為何?”李騰空連忙問道。

  李季蘭也是立即看向楊齊宣。

  方才聊了那麼久都是氣氛沉悶,此時忽然被兩個美貌小娘子盯住,楊齊宣一瞬間也有些懵了,他不由在想,李季蘭還喜歡薛白不成?

  可薛白已經成親了。

  思來想去,楊齊宣認為她常常到右相府來,更可能還是因為喜歡自己。

  “姐夫,你方才所言,為何?”

  “哦。”楊齊宣才反應過來,道:“薛白已被貶到姚州去了。”

  李季蘭知薛白最是官迷,一聽說他貶了官,急道:“可他才升到了尚書省。”

  楊齊宣哂道:“季蘭子怕不知姚州在何處,陷在南詔境內了,他外放到了那裡,豈非貶官?”

  李騰空迅速向小徑另一邊看去,見有幾名僕婢經過,她不由皺了皺眉。

  須知,方才這句“南詔境內”就犯了忌諱,如今右相府權勢鼎盛無妨,哪天若有政敵要出手,僅憑這一句話就能定楊齊宣的罪。

  ~~

  “薛郎,你再等一等,阿爺還睡著。”

  偃月湖另一邊,李十一娘從堂中退了出來,笑意盈盈地對薛白道:“我們回花廳再坐一會。”

  她方才正在花廳招待她的兄弟,遇到了薛白與崔光遠來,非要自告奮勇帶路。

  薛白轉頭看向李岫,李岫苦笑了一下,彼此都很清楚,李林甫不是睡著了,而是又發病了。

  唯有站在一旁的崔光遠並不知曉,只當是右相權威,要晾一晾他們。

  一行人又重新退回花廳去等,過了好一會兒,李林甫才招薛白單獨過去相見。

  “右相睡醒了?”

  李林甫緩了半晌,道:“最後再給你一個機會,聽我的安排,比死在南詔好。”

  在天寶五載,他都沒能安排得了薛白,如今也知曉薛白不會答應,但還是把他的想法說了出來。

  “與安祿山合作支持慶王,這已是我們敲打安祿山之後,能爭取到的最有利的結果。有他,才能保證一旦……保證本相病倒之後局勢穩當。王忠嗣不行,他心裡始終有對李亨的情分,本相辦了那麼多大案,極少冤枉人,一旦有變,王忠嗣必支持李亨,你與他走得太近了,不如與安祿山合作。”

  這些考量,李林甫自問極有道理,因此語氣甚至有些苦口婆心。

  “本相累了,擬用一兩年光景,幫扶年輕人一把。你若聽勸,往後位極人臣,指日可待。”

  薛白問道:“右相有何條件?”

  “沒有條件。”李林甫道:“唯獨一件事,十七娘對你情根深種,你往後莫要負他。”

  薛白問道:“右相說得有道理,但南詔一戰的勝敗呢?”

  “少了你,還能不勝了不成?”

  “既然能勝,那我去南詔一趟,立下戰勞,回朝後再與安祿山合作輔佐慶王,有何不好?”

  有時候談事情,不怕真誠的爭吵,更怕虛偽的附和。

  薛白既這般說了,李林甫懶得費神說服他,指了指桌案。

  “那裡有你任姚州司馬、檢校雲南防禦副使的文書,本相的印章就在這裡,既決定去了……自己蓋吧。”

  沒有明說,但李林甫這句話裡帶著些森然之意,薛白若再次違逆了他的意願,彼此之間即使不算反目,也休想再維持此前和睦的關係。

  落在具體情況上,比如,安祿山對付王忠嗣時,他絕不會再保薛白。cdn.y13398281206.com/apk/aidufree.apk  愛讀免費小說app更新最快,無廣告,陳年老書蟲客服幫您找想看的書!

  當年一念之仁保下的豎子,終究沒能成為右相府的後繼之人……

  薛白走上前,看向那幾道詔書、公文。

  封任楊國忠的留檔還有一份在這裡,上面的官職極長,“銀青光祿大夫,御史大夫,判度支事,本道兼山南西道採訪處置使,太府卿,兩京、太府、司農、出納、監倉、祠祭、木炭、宮市、長春、九成宮等使,關內道及京畿採訪外置使,上柱國,弘農縣開國伯楊國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