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十八 作品

第 105 章 父女錯過的緣由&...

 也是在他們父女相認之後,清音才知道,這父女倆這幾年是怎麼彼此錯過的。

 當年唐湘玲從京市的知青辦報名,先是跟隨大部隊來到石蘭省某地區下面的某個鄉鎮農場,好巧不巧,同一批京市來的知青裡,還有另外一個跟她同名同姓的女孩,也叫唐湘玲,只不過年齡比她大兩歲。

 更巧的是,最初倆人還被分到同一個農場,可惜農場嫌唐湘玲年紀小,長得又瘦瘦小小,小豆芽菜似的,又給送回了縣知青辦,那邊沒辦法啊,就胡亂給她塞到一個農村去,只是另外一個鄉。

 而因為她年幼加上瘦小,一直沒什麼存在感,同一批知青裡,說起叫唐湘玲的,大家都只記得另外一個。所以當年大唐湘玲因意外溺死在壩塘之後,農場給她戶籍所在地送信的時候,在知青辦找地址,因為工作人員疏忽卻給找成了小唐湘玲的,偏偏送到京市的時候,張泰勤還在勞改農場,一直沒能出來,信是前同事幫忙接收的,也沒認真核實,後來等到傳到張泰勤手裡的時候,他已無力迴天。

 當時的他也沒辦法離開勞改農場,只能好話說盡,託人再託人,最後去大唐湘玲所在的農村哭了一場。時隔多年,她的個人物品已經沒了,就連衣冠冢都沒辦法建一個,自然也沒發現這個唐湘玲不是自己的女兒。

 而小唐湘玲那邊,去到前夫家的村子後,覺得前途無望,隨波逐流跟當地村民結婚,中途也給父親寫過幾封信,但都被前夫一家攔截,最後還騙她說她父親已經病逝,以此徹底打消她回城的念頭,想讓她就這麼安心在農村過日子。

 要不是這場改變命運的高考,要不是清音付文君等人在考場外的仗義執言,她這一輩子就要跟父親錯過了。

 父女倆抱頭大哭之後,衝著清音深深地鞠了一躬。

 清音什麼也沒說,她相信,以張泰勤現在的身份,唐湘玲的前夫一家,以後絕不會有好日子過,就是不知道她那個兒子知不知道,被奶奶一家教唆不認母親之後,他到底錯過了什麼。

 “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清醫生請說。”張泰勤擦了擦眼淚。

 “既然湘玲去世的事都有可能傳錯,那會不會去年小囡的事也……另有隱情?”她記得,付文君說過,唐湘玲回去才知道小囡淹死,但屍骨有沒有找到卻不得而知,清音僥倖地想,萬一那個小女孩不是淹死,是發生了別的事呢?

 萬一還活著,那早一點開始找,機會也更大些。

 張泰勤父女倆頓時眼睛一亮,燃起怒氣和鬥志,“對,我們一定要搞清楚。”

 他連忙詢問唐湘玲前夫家地址,然後讓司機送回他們回機關大院,開始動用一切關係……

 不過,這都是後話,清音現在也沒時間天天關注,自從進入暑假後,隨著職稱的上升,她的工資又漲了點,雖然不多,但給在魚魚的零花錢裡,她瞬間就成了小款姐。

 最近魚魚放暑假,天天在家裡可沒少花零用錢。

 因為家裡買了大彩電嘛,她的好朋友們就被邀約,就住這附近。

 清音不放心,每天玩到飯點,她有空就她給送回去,她沒空就顧安送,至少親眼看著他們走進家門才轉回來。

 沒辦法,他們太小了,都才二年級的小豆丁,清音設身處地想,要是自家魚魚去同學家玩,別人父母能幫忙送回來,她將會是非常感激的。

 正想著,上一個病人剛出去,下一個就走進診室來。

 清音定睛一看,嘿,這不是魚魚的班主任嗎?

 “顧白鸞媽媽,我來找你看病來啦。”班主任笑眯眯地坐下。

 清音客氣的看了看她的掛號單,“您也是,來就行了,還掛什麼號。”

 “咱們按規矩辦事嘛。”班主任一直以清醫生看得好,她就想來試試。

 倆人說著,清音望聞問切,發現她的毛病就是很多教師群體的通病——乳腺增生和內分泌失調,因為班級裡不聽話的小孩比較多,她管完班裡的,回家還得管自家的,再加上家家有本難唸的經,確實很容易就月經不調。

 清音開了個調理方子,反正後面也沒病人等著,就多聊了幾句。

 班主任顯得很開心,“明天早上的家長會,你們家誰來?”

 “我明天上午剛好不用上門診,他爸也沒事,誰去都行。”

 班主任笑嘻嘻的,忽然壓低聲音,“你家顧白鸞這次,很優秀,進步非常大喲。”

 清音一愣,“您是說她成績?”

 說實在的,她並不抱多大希望,顧安更加,就算閨女不及格,他都不會怪閨女,只會怪出題的老師沒出好。

 話說去年的一年級,顧白鸞小朋友因為年紀小,只上了一年大班,期末考時候還問同桌會不會寫她名字的小豆丁,清音和顧安也沒指望她能考多高的分數,哪怕不及格,他們也不焦慮。

 畢竟,她連題乾的字都認不全,連人家要考啥都搞不清楚,父母當然理解。

 幸好,顧白鸞也爭氣,雖然連自己名字都不會寫,但依然憑

著她過人的理解能力和聯想能力,連蒙帶猜,語文數學都考了七十多分,不算高,但也不是最低的,因為普遍大家都考七八十分左右,六十多分的不多,不及格的更少。

 這不,班主任也想到這茬了,“去年她考七十多,上學期她考八十多,也還行,哈,但這次你猜她考了多少?”

 進步很大,清音就猜接近九十分吧,心裡也挺驚喜的。

 “我聽卓然和穗穗都說這次考題難,是吧?”

 班主任又笑了,“是難的,全市統考,不是咱們學校自己出題,考察內容也有點超綱了。”

 清音更加不抱希望,能考九十分就算她超常發揮了。

 “班裡那幾個上學期考九十多的尖子生,這次也才考了八十多。”這更加驗證題目難。

 “但你家顧白鸞,是雙科滿分。”

 清音正在開方子的手頓了頓,“什麼?”

 她懷疑自己聽錯了,或者老師說錯了。

 “你家顧白鸞這次進步非常大,考了雙科滿分。”

 清音被這個消息震驚得半天說不出話,她是壓根一點也想不到啊,說九十分,她都是大著膽子瞎猜的。

 自家孩子有幾斤幾兩她門兒清,魚魚不是不聰明,她聰明得很,就是玩心大,看見什麼玩的,像廣場上老大爺打陀螺,門口老大媽搓麻繩,她就不想走了。

 對於學習,她真的很佛系。

 上輩子看多了雞娃雞出病的家長,好幾次有家長氣到高血壓緩不過教和咆哮。所以,她和顧安從一開始就想好了不雞娃,也不太看重成績,至今為止魚魚參加過四次期末考,每次考過就翻篇了,他們從不問她成績的事,私底下倒是知道她考了多少分的。

 一直到走回家,清音還沒回過神,顧安消沉了一段時間,終於也振奮起來,見她這樣子還一臉納悶,“遇上什麼事了?”

 “你閨女顧白鸞,考了第一名,雙科滿分,和第二名差距拉很大。”

 顧安也怔住。

 於是,這一晚上,魚魚發現爸媽看她的眼神怪怪的,像是在看……大熊貓?或者是看秦始皇兵馬俑復活一樣。

 第二天早上的家長會,兩口子決定都要去,清音特意早起洗了個頭,畫了個淡妝,顧安也好好拾掇一番,要不是大夏天的妻子攔著,他還想把那年的羊絨大衣穿上呢!

 到了學校,他在接受老師的誇獎之後,忽然提出一句:“能不能讓我們看看顧白鸞的試卷?”

 班主任雖然意外,但也很快把卷子找來。

 顧安一目十行掃視過去,在他看來都屬於學前水平的題目,跟難字就不沾邊,但數學的最後兩道題,他記得沒錯,應該是三年級才學的,他們也沒教過顧白鸞。

 她憑著自己理解做出來了。

 語文最後一題是看圖說話,她雖然很多字都還不會寫,但她會寫拼音啊,從小聽故事長大的孩子,那小嘴特能叭叭,別的小朋友八十個字都憋不出來,她能把卷子上給出的橫線寫滿,再自己用尺子畫幾條橫線,再寫滿,一直寫到卷子最底部……

 理科可以說有唯一的標準答案,但語文可並不是絕對唯一啊,她能拿滿分,說明真的有在很認真的做題!

 這是能力加態度都非常值得肯定的孩子!

 顧安高興的點在於此,清音感覺,這傢伙,胸脯挺得也太高了吧?看著身邊這些家長,怎麼感覺他都是一副“你們真是菜雞我們不跟你們玩”的態度?

 可使不得啊!

 你閨女啥樣你還不知道,這次考滿分,下次或許又只能考八十了,壓根就不穩定的呀!

 但想是這麼想,清音自己也非常開心,她閨女一箇中不溜的小豆丁居然一下子衝到了第一名,這種喜悅,她決定今天要給魚魚做頓好吃的!

 這對唯一一家父母都來家長會的家長,在“謙虛”的接受了家長們的恭維之後,立馬殺到菜市場,清音一口氣買了二十個雞翅,這東西不好買,因為很少能碰到專門賣雞翅的,人家都是直接賣活雞。

 但清音捨得花錢,跑了好幾個檔口,這個檔口湊兩隻,那個檔口湊三隻,愣是給湊到了二十個。

 四個人每人啃五隻,多爽呀!

 她做飯,就得讓所有人都吃飽吃夠!

 果然,晚飯魚魚啥都吃不下,五個雞翅下肚,打嗝都是雞翅味了,“媽媽,以後是不是隻要我考第一名,你都給我吃五個雞翅呀?”

 “你有點出息嘛,想點更大更好的。”

 “那是八個雞翅?那我一頓可吃不完,媽媽要不雞翅不變,加個雞腿兒吧?”

 單獨買雞腿也不好買,但清音答應:“好。”

 她絕對想不到,將來的顧白鸞每次考第一的動力居然是五個雞翅加一個雞腿,如果知道肯定會偷著樂,這也太好打發了吧!

 因為她的黑馬式進步,家長們也更願意讓自家孩子跟她玩了,接下來一整個暑假,顧家的院子裡就沒安靜過,經常是烏拉拉來一串孩子,烏拉拉又來一串,顧媽媽

都被他們吵得太陽穴痛,讓他們要玩可以,但出門去。

 於是,不用多久,梨花衚衕和杏花衚衕又多了一群土匪樣來去如風的孩子,等到三年級開學的時候,清音就收穫了一個黑不溜秋的閨女。

 得益於每天跑跑跳跳,魚魚的個子又長高不少,現在已經快到一米四了,比同班比她大一兩歲的孩子還高一點,肉也少了些,看起來就沒那麼壯實了。

 顧媽媽有點著急,這可不行,他們養孩子就是要健康壯實,不能像音音小時候那樣瘦瘦的,那樣容易被人欺負。

 於是她就拼命的給孩子加營養,每天在各種肉和湯之外,還要再加兩個雞蛋一份牛奶,把魚魚吃得看見雞蛋就跑,要吃可以,她只吃蛋黃,不吃蛋白了。

 不過,上了三年級的魚魚終於不再糾結儀式感,不需要媽媽接了,每天都是跟穗穗一起,自己上學,自己放學,回家就寫作業,寫完還能幫著奶奶擇點菜,吃完飯還會跟著收拾碗筷,洗洗碗。

 灶臺太高她還有點吃力,鍋不用她洗,但碗筷卻是刷得非常乾淨,比她爸當年刷得乾淨多了。等到了三年級下學期,過完九歲生日後,清音某一天找自己的鞋子沒找著,結果進衛生間一看,嘿,她閨女正坐在小板凳上,默默地幫她刷鞋子呢!

 “媽媽你鞋子有點泥,是不是昨天下雨沾上的呀?我給你洗了喲。”

 那一刻,清音感覺有點不認識這個小姑娘了,她的記憶還停留在她窩在自己懷裡吃奶,鑽在自己胳肢窩底下,腿搭在自己肚子上睡覺的樣子,可不知不覺的,沒有人教她,她自己就會幫媽媽洗鞋子了。

 清音鼻子有點發酸,趕緊離開衛生間,她怕待會兒魚魚會笑她。

 “清音在家嗎?”

 清音趕緊吸了吸鼻子去開門,原來是劉麗雲和劉建軍來了,他們是來送喜帖的。

 自從去年底畢業之後,倆人雖然是不同學校,學的是不同專業,但因為成績都很優異,實習結束後直接留在了省城醫院,一個是省醫院普外科,一個則是內科。

 劉麗雲以前在學校的時候本就是西醫科目比中醫科目學得好,現在分到內科乾的也是中西醫結合,既不算改行,還能發揮她的專長。

 年初雙方家長見面商議,他們的婚事定在五一勞動節,“我提前半個月給你送喜帖,你們到時候可一定要來啊,全家都來,要是全家不一起來,我生氣。”

 “好好好,到時候一定要去吃回本。”清音笑著接過喜帖和喜糖,“恭喜啊,上次說的看房子,有看中的沒?”

 “看中鐵路小區一套老房子,剛好我媽和他媽那邊一起湊湊,把錢借給咱們了,以後慢慢還老人。”

 這時候的東北,日子是真的比石蘭省好過很多,哪怕只是普通的農民社員,也能攢下不少錢,劉建軍家他是老大,劉麗雲在家是老么,雙邊父母湊湊就把一套小房子的錢給湊出來了。

 清音看著他們即將開始新生活的喜悅,臉上也露出由衷的微笑,“對了,祖靜那邊呢?”

 祖靜在東城區醫院實習,祖紅非常生氣,在她的不斷鞭策下,她實習期表現很好,結業考成績也不錯,最終留在了東城區醫院的中醫科,這是剛開起來的科室,她作為第一代“開荒人”,只要好好幹,哪怕沒什麼特別的建樹,以後前途也差不了。

 “到時候我結婚你們就能見面了。”

 送走劉家兩口子,清音就打算先去衛生室看看,她的論文寫得差不多了,下午還要回學校把論文初稿請導師看看,先改著看。

 誰知剛走到衛生室大門口,就見一名年輕男同志迎上來,“李老師?”

 幾年不見的李修能依然風姿綽約,剛從京市畢業回來,“李老師分到哪兒了?”

 “省政府辦公廳,以後有空來找我玩。”

 清音豎起大拇指,這也是活脫脫的上大學改變命運的例子,當年他只是高中畢業,勉強在高中當個班主任,現在大學分配直接進了省府,雖說職業不分高低,但他這樣的筆桿子確實更適合去更高的平臺寫材料。

 “李老師今天過來是有什麼事嗎?”

 “想麻煩你幫忙看個病人。”

 “好,病人在哪兒?”

 “在家。”李修能有點不好意的撓頭,還跟以前保持一樣的習慣,“是我對象的太爺爺,我前不久剛處的對象,還說有空一起請你吃頓飯,誰承想現在飯沒請上,倒先請你看病。”

 原來,李修能的對象叫高小青,也是他的大學同學,高家太爺爺年逾九十,歷來有高血壓,控制不太好,也沒規律的吃藥,一個星期前因為跟兒媳婦,也就是高小青的奶奶吵架之後,一下子被氣暈了。因為她們家歷來有婆媳(公媳)矛盾,老爺子從四十歲左右就經常被氣暈,家裡人也以為這次還跟以前一樣,只要扶上床躺躺,睡一覺就好了。

 誰知這一次,卻是再沒醒過來,氣息是有的,心跳也有,但就是醒不過來。幸好第二天送醫院不算太晚,檢查顯示腦幹血栓,經全力搶救,命是保住了,但就是醒不過來。

 “醫院判定為植物人,說治療意義不大,考慮到老爺子年紀也大了,家人就想拉回家去,但小青的么爺也是一名基層醫生,不願放棄治療,每天自費上家裡給老爺子輸點糖鹽水,喂點牛奶之類的維持生命。”

 “我上次回家聽我媽他們說你現在醫術越發高超,連植物人都能喚醒,還成立了一個什麼植物人中醫藥喚醒術的工作室,就想厚著臉皮來請你去幫忙看看。小青是個不錯的女孩,我不想她太過傷心,盡力之後如果還是沒辦法,那以後想起來至少不會遺憾。”

 清音苦笑,這個什麼工作室,她也沒想到居然能聲名遠揚到這程度。剛開始,市醫院那邊只要收到植物人病人,他們一打電話清音就過去,後來清音實在太忙,懶得兩頭跑,就讓他們直接把病人送過來書鋼,反正這邊也有病床和維生設備。

 病人交接的時候需要雙邊的主治醫師當面交接,就像下夜班的交班儀式一樣,甚至比交班儀式還正式和全面。

 這幾年她也盡力醫治,但醫學終究是醫學不是神學,她至今也只成功喚醒過六個,這都是病情輕微的,也有昏迷時間較長,直接在書鋼住了一段時間遺憾去世的。很多家屬都還是通情達理,理解醫學的不足之處,但也有的家屬比較難纏,覺得都怪她要接手,要不是衝著這什麼工作室把病人轉過來,就住在市醫院的話或許還不會死云云。

 經歷得多了,清音也沒了一開始的雄心壯志,但李修能開口,她還是打算過去看一看。“好,但我下午還有點事,等忙完再過去可以嗎?”

 李修能留下高小青家地址,清音進辦公室處理自己的工作,完事趕緊回學校送論文,從導師辦公室出來才直奔城南的高家村。

 城南這一帶,清音前幾天剛跟蘇小曼來過一次,蘇小曼看好了幾個地塊,清音過來看了一下,看中的一塊正好在高家村隔壁。此時的高家村還只是一個普通小村子,但在五十年後卻是書城市有名的“城中村”。

 接下來的幾十年裡,城南片區將有越來越多的高樓大廈拔地而起,可高家村有點特殊,它是一個以宗族聚居為特點,十分重視宗族理法的村子,裡面所有人都姓高,非常團結。所以幾十年後,周邊的地區都開發了,唯獨這個村子拆不掉,穩穩當當的當了五十多年釘子戶,直到清音穿越前,高家村已經形成遠近聞名的髒亂差城中村。

 前兩天來看地的時候,清音就有點猶豫,萬一自己要建批發市場,這裡的村民還當釘子戶咋辦,會不會給她帶來麻煩?

 蘇小曼聽了她的話,也有點猶豫,說那就再看看還有沒有更合適的。

 想著,清音就騎車進了村子。現在的高家村還是個普通村子,沒有幾十年後的私搭私建和髒亂差,村口有兩棵上了年紀的大槐樹,樹下坐著幾位老人。

 “李老師。”李修能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姑娘站在一起。

 “清醫生你好,我叫高小青,感謝你大老遠的過來。”高小青是個白白嫩嫩的瓜子臉姑娘,有種小家碧玉的感覺。

 “高同志你好。”

 三人邊走邊說,很快來到高小青家。高家是村裡的大戶,關係盤根錯節,高小青家是長房長孫,老爺子有三兒四女一共七個孩子,這七個孩子裡最大的八十出頭,最年輕的也六十多了,就是高小青那位么爺。

 農村人養老都喜歡跟著大兒子,高老爺子跟著自己的大兒子,他大兒子又跟著自己的大兒子,也就是高小青的父親。清音把關係理順,婉拒進屋喝茶的邀請,她只想趕緊看看病人,沒什麼事的話回家歇會兒。

 “那就請清醫生往這邊小屋子都客氣了,其實就是豬圈。

 底下養著豬,上面有一層小小的閣樓,就是老爺子的“住處”。

 清音有點詫異,一般年逾九十這樣的高壽老人,在家都是老壽星啊,應該是全家人呵護的重點對象才對,怎麼會住在豬圈,還是上不去也下不來的樓上。剛才即使沒進正房坐,但清音遠遠地看過一眼,屋裡乾淨整潔,擺設也很時興,屋子建得也是整個村裡最高最寬敞的二層小洋房……這差距,是不是有點過大了?

 但她沒說話,跟著爬上閣樓。

 小小的閣樓裡,清音勉強能站直,李修能只能佝僂著身子,慢悠悠的往前挪動,而閣樓靠牆的地方有張床,一位瘦小的老人躺在上面。

 說床都不算,就是幾塊長短不一的木板勉強拼接在一起,搭建起來的,而床旁放著的碗裡還有一些沒喂完的牛奶,沿著碗邊結了一層痂,天氣一熱,蒼蠅就黑麻麻的全趴在上面,整個小閣樓裡散發一股難聞的氣味。

 清音不太舒服,心理和身體都不舒服。

 “讓清醫生見笑了,我們上來一趟不容易,太爺爺以前又不許咱們隨便進他屋。”

 清音皺眉,李修能有點生氣:“這是什麼話,老人家不讓你們上,這衣服和吃飯的碗筷你們也該勤打掃,天氣這麼熱,很容易滋生病菌……”

 “再說老爺子這樣的狀態,你們就是上來過他也不知道,不准你們上來那是以前的事,現在怎

麼還能由著他?”

 這幾句質問,讓高小青紅了臉,低著頭,不敢反駁。

 清音也沒管小情侶的事,她只是在觀察高老爺子。老爺子閉著眼睛,臉色是高齡老人常年曬不到太陽的寡白,但神奇的是,他的眉毛和頭髮都是黑的,而且是那種硬硬的短短的剛長出來的黑,彷彿小孩子一樣,就連露在外面的手指甲也不是老年人那種黃黑厚捲曲,而是粉嫩透著光澤,彷彿新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