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鴉 作品

第40章 大理寺案8

 張瑜對朝廷瞭解並不多,問姜青姝:“如若鬧得最大,會是什麼局面?”

 她沉吟道:“驚動御前,由天子下令三司會審,朝野關注,百姓皆知。”

 “那需要什麼條件?”

 “牽涉朝中重臣及其親屬,要麼是謀反、貪汙等重大罪行,要麼是民怨沸騰、群情激憤。”

 “這樣啊。”

 張瑜轉著空酒壺的手一頓,抬眼望向姜青姝,眼睛裡滿是笑意,“你懂的真多。”然後他很乾脆地說:“那就這麼辦吧。”

 姜青姝:“?什麼?”

 張瑜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一臉“你怎麼還沒反應過來”的表情,理所當然道:“三司會審啊。”

 “???”

 姜青姝瞬間瞪圓了眼睛,張瑜瞧著這小娘子呆呆愣愣的樣子,覺得有些好玩,“怎麼?你不相信我?”

 姜青姝:“……”

 看他揍王楷的行事作風,她還真不太信。

 總覺得他把那幾個主審官綁來揍一頓更真實呢。

 正說著,霍凌處理好傷口,趕來了雲水樓。

 太陽徹底要落下去了。

 東市市令擊鉦三百,以示閉市,東市中許多商鋪開始陸陸續續關門,眾人紛紛散去。

 隨後,金吾衛便會開始巡邏,此乃本朝閉市宵禁的規矩,自開國女帝時期便定下。

 開國時期,政局不穩,無論是交易還是出行,皆嚴格管控,若有百姓夜間無文書而出行,被金吾衛抓到以後,杖二十都是輕的。

 如此制度令京城治安極好,且也是皇帝維持穩定和封建統治的一種手段,更能令百姓出入、交易有序。

 只是隨著時間發展,到

 到姜青姝在位時,東西二市依然按時開市閉市,所謂“日午擊鼓則開,日入擊鉦則閉”,但各坊宵禁的時辰往後推移,除了各坊酒肆必須在亥時之前關閉以外,百姓夜間出行並不會被處罰。

 這也是為什麼,平康坊案件是在夜間發生的。

 如今的京城治安和前幾任女帝時,簡直是不能比,作奸犯科的人也多了很多,無論是基層的京兆府,還是刑部和大理寺,都非常忙碌。

 姜青姝聽到擊鉦聲,便戴上帷帽,同張瑜一同起身,朝雲水樓外走去。

 霍凌的馬車便在樓外,她踩著杌紮上了車,進去時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張瑜望著馬車上的少女,“不知七娘,下次什麼時候可以再見?”

 她想了想:“等這案子結束時。”

 “不能出來玩兒嗎?”

 “不行。”她拒絕:“我家中規矩甚嚴。”

 本朝民風開放,很少有人乘坐車駕,況且這車精美低調,看起來便是出自鼎盛大族。

 她的家世定然極好。

 這麼伶俐又見多識廣的小娘子,也定是家中的掌上明珠,受過很好的教養。

 雖然她說過家中有夫君,但單獨出行、會見外男、又口口聲聲說家人管得嚴,哪裡看都只是個未出閣的小娘子。

 張瑜看破不說破,這少年懶洋洋地甩著身後的馬尾:“那就說好了,等案子結束,我在這裡等你。”

 “你為什麼要見我?”她覺得好笑。

 雲水樓滿樓燈籠依次熄滅,最後一縷暖光摻雜著初升的夜色,給少年烏黑的瞳底浸上一層光。

 他飲過酒,白皙的耳根和臉頰都摻著淡淡霞色,在這暗處看不太分明。

 “到時候再告訴你。”他說。

 又賣關子。

 姜青姝笑了聲,走進馬車,放下了外頭的簾子。

 她沒有拒絕。

 也沒有應下。

 坐在車外的霍凌一揚馬鞭,驅車離開。

 ……

 陛下歸宮甚晚,薛兆已提前換榜上值,覺察到了不對。

 他意識到小皇帝可能偷溜出宮了,但盤問內侍省眾人,皆說女帝是在君後宮中,他便直闖鳳寧宮,聲稱有要事求見女帝。

 鳳寧宮宮令許屏攔在鳳寧宮外。

 她說:“陛下和君後歇得早,有什麼事,還請薛將軍明日再奏報。”

 許屏身為君後身邊的得力助手,對外氣場也甚為剛硬,此刻敢隻身攔這些帶刀千牛衛。

 區區宮令,薛兆卻根本不放眼裡。

 男人一手按著劍柄,目光倨傲,瞥了一眼神色肅穆的許屏,冷聲說:“滾開,我要見陛下!”

 許屏說:“陛下口諭,任何人不得擅闖。”

 她越阻攔,薛兆越篤定這其中肯定有鬼,他嗤笑一聲,往前沉沉邁了一步,許屏張開雙臂攔著,目光堅定無畏地瞪著眼前的男人。

 “本將軍為左千牛衛大將軍,你區區一個宮令,怎麼有膽子攔我?”薛兆微微俯身,盯著眼前的許屏,一字一句道。

 許屏冷笑:“將軍如此硬闖,就不怕陛下和君後怪罪嗎?”

 巧了。

 薛兆還真不怕。

 薛兆只怕張相一人,他現在一定要弄清楚女帝出宮了沒有。

 他驀地,偏頭示意身後的侍衛,有兩個侍衛快步上前,直接動手按住許屏,許屏被反扭著雙臂掙扎著大喊道:“薛將軍!你不可——”

 薛兆完全無視她,旁若無人地跨入鳳寧宮。

 院中宮人皆不敢攔。

 就在薛兆要直入正殿時,門卻被人從裡面推開了。

 是趙玉珩。

 他身著單薄中衣,外披厚重雪氅,冷冷淡淡地立在那兒,看向混亂的庭院。

 正在掙扎的許屏看到君後出來,這才安靜下來。

 “薛將軍。”

 趙玉珩的目光從許屏身上掃過,又落在薛兆身上。

 對方身份在此,出於規矩,薛兆猶豫片刻,還是抬手對趙玉珩行了一禮,隨後沉聲道:“末將有要事求見陛下,還請君後行個方便。”

 “陛下在安歇。”

 “末將就進去看一眼。”

 “薛將軍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趙玉珩唇角露出一抹極淡的諷笑,“陛下聖體尊貴,且為女子,豈你這等為人臣下者可輕易冒犯的?”

 薛兆繃著臉,目光黑沉,強硬道:“君後殿下如此阻攔,可是心虛?是不是陛下真的不在宮中?君後到底是不想讓末將看,還是不敢?”

 他話音一落,趙玉珩便瞬間冷了聲色。

 “放肆!”

 君後嗓音如冰,砰然墜地剎那,周圍的宮人驚得紛紛匍匐在地。

 薛兆面無表情,毫不畏懼地直視君後,觸及趙玉珩漆黑冰冷的雙眼,竟也有那麼一剎那,心生恐懼退意。

 但一想到張相,他再次又恢復了強硬的態度,沉聲說:“末將身為左千牛衛大將軍,須貼身護衛陛下安危,君後若再阻攔,休怪末將無禮。”

 趙玉珩冷淡地攏著袖子,庭院中寒風朔朔,樹影搖晃,也吹起男人披散的烏髮,將那張原本毫無溫度的臉吹得更寒冽幾分。

 他說:“你可以闖一下試試。”

 讓一下,算他輸。

 他明明極其體弱,立在這兒,卻令所有人不敢靠近。

 薛兆開始猶豫不定,他對那些宮人下手毫無不猶豫,但趙玉珩畢竟是一國君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且他心機太深,雖然弱得不堪一擊,卻根本讓人不敢小覷。

 薛兆甚至可以想象到,如果他今天動了他,等著他的,輕則軍棍鞭笞,重則貶職問罪。

 但如果真放任小皇帝出宮了……

 張相不知道還好。

 一旦他知道了,或是女帝有個什麼三長兩短,那等著他的會是什麼……

 薛兆內心萬分掙扎,最後他咬咬牙,猛地衝上前去,就在此時,他看到一道纖細單薄的人影撲了過來。

 是姜青姝。

 她衣衫單薄,赤腳踩著地,頭髮散著,直直撲到了趙玉珩的背上,趙玉珩一怔回頭,看見她這副樣子,連忙把她裹進寬大的氅衣裡,按著腰釦緊在懷裡,不讓風吹到她。

 她在他頸窩裡蹭了蹭,沒動了。

 薛兆隱約看到女帝淡緋色的側顏,身影一僵,猛地後退,跪地道:“是臣冒犯,還請陛下恕罪。”

 她沒有說話。

 趙玉珩抱著懷裡的女帝,心裡直嘆氣,看向跪在地上的薛兆,冷冷道:“薛將軍滿意了?”

 “……”

 “還不退下!”

 薛兆垂著頭,默不作聲地退了出去。

 趙玉珩把懷裡的人面對面舉著腋窩抱了起來,像抱著個孩子,直到把她抱回床上,才無奈地說:“不是讓陛下別出來。”

 她埋頭在他頸窩裡,小聲說:“朕沒醉。”

 “沒醉還這麼黏人?”他低頭貼著她的耳朵,“陛下,你知不知道桂花醑後勁最大?”

 約莫是一盞茶的功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