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鴉 作品

第58章 女官4

 姜青姝淡淡一笑:“世人皆說皇姊如今豢養面首、花天酒地、不涉朝局,卻將朕的一舉一動都看得清楚。”

 她提拔了誰,親信是誰,長寧公主都看得清清楚楚。

 天子這話,有幾分猜忌的意思,並不是什麼誇獎,好像在質問“你表面上不務正業了,卻這麼關心朝政,到底是想幹什麼呢?”

 若換了別人,或許該緊張了。

 但長寧卻坦然道:“實不相瞞,臣雖縱情聲樂美人,卻依然無法做到完全不關心朝局……陛下踐祚不久,朝中一片亂象、為官者欺壓百姓,臣無法完全視若無睹。”

 姜青姝瞭解過,長寧為了避免有“收買人心”的嫌疑,曾暗中將銀兩交由別人,委託旁人在民間興辦學堂、救濟災民。

 不過,因為沒有公主直接出面,許多事無法順利進行,就連粥鋪都曾被當官的打砸。

 姜青姝讓秋月說動她,其中一個條件,就是以後她可以堂而皇之地做這些。

 不必藏著掖著。

 非但可以興辦女子學堂,亦可擴大書館,堂而皇之開設詩會文會,召集天下文士,推舉賢人。

 長寧如何不心動?

 她也相信,會允許她做這些的天子,也並不是猜忌多疑的君主。

 姜青姝沒有作聲,像是在審度長寧的話,周圍的宮人聽長寧公主這麼直接坦蕩地回答,紛紛緊張屏息,唯恐陛下不悅。

 但須臾過後,姜青姝卻寬和地笑了笑,“皇姊如此直言,朕能感覺到皇姊的信任。”

 “我們畢竟是骨肉血親。”

 長寧抬眼,含笑望著眼前最年幼的皇妹,“臣曾嫉妒過陛下,也不信什麼所謂的天定血脈,不明白為何要用血脈來定輸贏?但如今想想,若臣來坐這個位置,或許還沒有陛下做得好,也許這冥冥之中,當真是一種天命。”

 一側,鄧漪聽聞此驚天之語,頻頻變色,不禁看向長寧公主。

 她暗道:這位公主當真率直,是篤定了陛下有容人之量,不會因為隻言片語就降罪麼?

 長寧又微微閉目,嘆道:“若母皇上天有靈,看見七娘已經變得如此沉穩,想來會無比欣慰。”

 姜青姝:“現在說這話還太早了,朕要做的還遠遠不夠。”

 “來日方長。”

 滿桌美味佳餚,美景美酒美菜,清風拂面,如此愜意舒爽。長寧微微偏首,看向那遠處的御花園美景,忽然說:“幼獸長成猛虎,總需要些時日,說來,陛下當年年幼可能不記得,臣當年在此處

 一說到這話題,姜青姝頓時有了幾分興趣。

 “是嗎?”

 她抬眼,順著長寧的目光,掠過層層紗簾,看向遠處的青石子鋪就的路,兩側花枝掩映,生機勃勃。

 長寧說:“那時母皇也是在此地設宴,他就跪在那邊石子路上,跪得膝蓋上都是血,母皇也沒有叫他起來。”

 她印象太深刻了。

 因為當時先帝神色冷淡,對那個清瘦卻好看的少年毫不理睬,任由他跪著。

 十五歲的長寧看不下去,問母親為何要罰他跪。

 先帝卻說:“你看他的脊背彎下來了嗎?”

 “好像……沒有。”

 先帝說:“寧折不彎,心氣極高,這樣的人,要麼就讓他跪到死,要麼讓他自己學會匍匐下來,學會怎麼乞食。”

 後來,長寧聽說,那少年跪了整整三天,終於彎下了脊背。

 如此狼狽、卑微、可憐,長寧一度認為,母皇手段太過狠辣。

 後來,有一日夏日午後,母皇與她生母貴君在清涼殿之中對弈,談及朝中那個被構陷入獄、卻生生靠著一口氣熬過來的張瑾。

 母皇說:“脊骨不彎,傲骨不折,那是直臣清臣。張瑾走得便不是這條路,朕不提前掰彎他的骨頭,他根本熬不過來。”

 貴君說:“但這樣的惡犬,最易噬主。”

 “是啊。”母皇按著額角,說:“此人不能久留,一旦脫離掌控,就會成為最可怕的權臣,七娘無法駕馭此人,所以在七娘登基之前,朕會先行賜死他。”

 當時屏風後偷聽的長寧公主聞言大駭。

 帝王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