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驚險

 鄭虎臣也暗中搖了搖頭,顯然對這些小姐們胡鬧的作為很是不滿。可這又沒辦法,明義堂的御射向來都不是長處,或者說,很少有哪個小姐願意吃苦,去學這種在平日裡幾乎用不到的本領。

 姜梨心中哂笑,永寧公主自來都高高在上,不把地位比自己低的人當人看,即便孟友德是承宣使,在永寧公主眼裡也不值一文。不過姜梨一點也不同情孟紅錦,雖然不曉得孟紅錦究竟做了什麼,可自己騎的黑褐馬發狂,定然與孟紅錦脫不了干係,姜梨清楚地記得,黑馬發狂的前一刻,孟紅錦正在自己身後。

 姜幼瑤和姜玉娥比這兩人好些,至少揮鞭子的動作還是很颯爽的,只是她們在馬背上展示出來的馬術都很簡單,更多的是看起來漂亮,讓人只注意到馬背上的人,而非馬。

 為了一場比試便想要自己的命,孟紅錦也夠心狠手辣了,如今得罪了同樣心狠手辣的永寧公主,也是咎由自取。

 說是狂奔,倒也不盡然,聶小霜和朱馨兒幾乎是小跑著,她們甚至都沒怎麼揮鞭子,只是小心翼翼地維持著“奔跑”的姿態。孔六抹了一把臉,語氣是恨鐵不成鋼,道:“真是浪費了老子的好馬。”

 “說起來還真是便宜了她。”柳絮也並不同情孟紅錦,反而道:“如今她被永寧公主為難,與你的賭約便只能這麼算了。”

 然而那淚光飛快地隱沒,因著開始的鼓聲已經響起,“嗖”的一下,六匹馬同時狂奔起來!

 “誰說要這麼算了?”姜梨反問:“等她處理完與永寧公主的官司,自然還是要到我這裡來履行賭約的,我等著。”

 姜梨的眼裡忽然有了一點淚光。

 柳絮訝然,她自來見姜梨是不愛與人計較的大度性子,認為姜梨簡直是與傳聞中截然不同的寬和,還是

 姜梨已經翻身上馬,箭筒沉甸甸的,背在身後,她拉起韁繩,夏日的風拂到臉上,非常溫暖,就像薛懷遠的叮嚀,薛昭的笑言。

 姜梨笑著點了點頭。

 鄭虎臣微微蹙眉。

 這時候,姜幼瑤幾人也跟著下馬走回到家人身邊。姜幼瑤甫一看到季淑然,便驚魂未定地叫了一聲“娘”。

 外行人看熱鬧,自然看不出什麼,只曉得姜家二小姐也不是對御馬之術一竅不通,至少懂得怎麼上馬。內行人看門道,孔六卻看出了一點名堂,又和鄭虎臣咬耳朵,低聲道:“姜二小姐不錯。”

 姜幼瑤也不知這是怎麼回事,本來看著姜梨的馬受驚了,她還暗中竊喜,沒想到禍害遺千年,姜梨竟然沒被摔死,還在馬場上大出風頭,箭術超群,就連原先御射最好的孟紅錦也沒能比過她。還有孟紅錦,莫名其妙就射傷了永寧公主,瞧著孟紅錦被永寧公主的人押下去,姜幼瑤沒來由得感到一陣後怕。

 自打認識姜梨,她就曉得姜梨是一個從容不迫的人,不曾見她慌忙急亂,但沒想到她就連一個上馬的動作也能做得這般溫柔,雖沒有孟紅錦來得驚豔,卻分外舒服,可轉念一想,又覺得很符合姜梨的性子,姜梨就應當是這樣的。

 “娘……”她盯著季淑然的目光含著憤怒和驚恐,孟紅錦是和姜梨作對的人,怎麼孟紅錦卻莫名其妙身陷囹圄?

 柳絮有些發呆。

 季淑然心中也十分惱火,昨日起,當她偶然看見孟紅錦看姜梨的眼神,已經隱隱猜到孟紅錦會對姜梨下手。不必說,今日姜梨的馬匹突然發狂必然是孟紅錦的功勞,但結局卻是姜梨毫髮未損,孟紅錦卻將自己搭了進去。

 非常流暢、自然,她不如孟紅錦那般熱烈利落,也不像姜玉娥那樣楚楚可憐,更沒有如姜幼瑤在上馬前還要“嫣然一笑”,她只是平靜地拉起韁繩,在馬背上安靜坐著,很平常,就像吃飯喝水一樣。

 雖然不清楚姜梨是怎麼做到的,但今日的事讓季淑然對姜梨又有了重新的估量。一件件一樁樁,從姜梨回到燕京後大變的性情,還有她那突然冒出來的琴樂御射,都讓季淑然感到陌生和危險。

 “不知道姜梨會不會上馬的動作,庵堂裡有馬麼?”葉世傑心裡才這般想著,就看見姜梨不緊不慢地抬腳跨上馬鐙,拉住韁繩,輕盈地跳上了馬背。

 如果說之前季淑然還打算藉助別人的手除去姜梨這個眼中釘,但感覺到姜梨帶來的威脅陡然加大,卻讓季淑然以為,哪怕是自己親自動手,也得讓姜梨儘快消失在眼前。

 孔六一下子來了精神,坐相都挺直了許多,姬蘅瞥了他一眼,目光冷淡極了。

 不能等下去了。

 最後一個是姜梨。

 校驗臺上正在宣榜,人群因為永寧公主的受傷已經是一片混亂,倒是無人在宣榜人口中念出的名字。

 鄭虎臣沒做聲,一邊的姬蘅靠著椅背,心不在焉地瞧著這些貴女們動作。

 但就算不聽,大約所有人也曉得,今日的魁首定是姜梨了。

 孔六對此很是看不上眼,對身邊的鄭虎臣嘀咕了一句:“繡花枕頭。”

 姜梨自己也無心於校驗臺上宣榜的人,她的目光越過人群,卻是落在了成王不遠處,和永寧公主保持著一個微妙距離的沈玉容身上。

 然後是姜幼瑤,姜幼瑤揚起一個笑容,這才翻身上馬。因她容貌太盛,笑靨如花,反而上馬的動作無人注意了,不過少年公子們卻很吃這一套,皆是看直了眼。

 永寧公主正被侍衛保護著,被丫鬟貼身伺候著離開校驗場療傷,姜梨估計那一箭雖然沒能要了永寧公主的命,但也不會輕到只是擦傷,大約還要養上個把月,會不會留疤痕也很是難說,永寧公主之所以會如此暴怒,也正是於此。

 接下來是聶小霜,她和朱馨兒算是同時上馬,二人應當平日裡關係不錯,上馬的動作也差不多,雖然不算別緻,但也沒有出錯。

 但此刻的永寧公主,除了暴怒之外,目光還若有若無地流連於沈玉容身上,頗為可憐柔弱。

 姜梨從未看見過這般的永寧公主。在她最後的記憶裡,是永寧公主暢快帶著得意的笑容、猙獰而又刻毒的臉。這般繾綣嬌媚,彷彿變成了另一個人。

 燕京城的貴女們大多柔弱,於御射之術也不甚擅長,能做到孟紅錦這般的少之又少,因此孟紅錦這般漂亮的動作,眾人自然不吝嗇讚美。見外頭人都對自己投來讚歎的目光,孟紅錦心下得意,連前些日子因為姜梨勝過自己而產生的陰霾都散去了許多。

 姜梨又去看沈玉容,沈玉容微微躲閃著永寧公主的目光,卻又在永寧公主快要發火的關頭適時地投去關切的眼神,於是那驕縱公主的火氣頓時偃旗息鼓,立刻變得如剛才一般柔情萬種了。

 孟紅錦是最快上馬的,她一腳跨在馬鐙上,身子一翻,眾人只覺得眼前一抹紅色,便見她已經端坐於馬上,不由得喝彩一聲,紛紛叫好。

 姜梨看得幾欲作嘔,心中忍不住冷笑,沈玉容倒是好豔福,永寧公主竟然也被他迷得神魂顛倒。

 持銅錘的大漢狠狠敲打了一下校驗場上的大鼓,“鐺!”的一聲,眾人都開始準備,要翻身上馬了。

 不過,和沈玉容做了三年夫妻的她也明白,當沈玉容要“愛”上一個人的時候,沒有人會懷疑他的真心,鮮少有人能抵抗。

 姜玉娥也盯著姜梨,見姜梨這回不再像是之前幾次表現得十分熟練,心裡才舒了口氣。倘若在御射上姜梨再次大出風頭,姜玉娥怕是能妒忌得恨不得立刻毀了她。

 永寧公主會淪陷,姜梨一點也不意外。不過看著這對姦夫淫婦在自己眼下眉來眼去,姜梨還是感到了憤怒和噁心。

 一邊的姜幼瑤見此情景,心中不屑,以為姜梨根本不懂馬術,兀自將箭筒裝好。

 她飛快地扭過頭,生怕自己多看一眼,會掩飾不了眼中刻骨的恨意。

 姜梨聽不到外面人的談論,只是輕輕地撫摸著馬頭,那馬倒是呆愣愣的,並沒有因此對姜梨親近幾分。

 現在還不是時候,沒有十全的把握,再等一等,再等一等……

 “說甚麼玩笑話,這些馬都是輕騎隊裡的,親近不親近也是一樣。不過姜二小姐可能真是個門外漢,瞧她的動作,生疏得很吶。”

 跑馬場外的小巷裡,正有兩人往深處走去,前面的人紅衣緋豔,饒是背影也灑滿風流。

 她這個動作落在旁人眼中,只覺得不解,有人道:“姜二小姐這是在做什麼,是不知道怎麼騎馬,以為這樣可以和馬親近嗎?”

 “文紀。”走在前面的人開口,聲音如夜色裡鋪就的星河,微涼如夢,他道:“永寧公主和姜家,有仇麼?”

 姜梨的馬是一匹黑褐色的馬,看起來如它模樣一般其貌不揚,正低頭啃著地上的草皮吃。姜梨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馬兒的脖子,這讓她想到了自己和薛昭在桐鄉賽馬的時候。

 文紀頓了頓,道:“屬下不知。”

 六位校考的女學生都各自有一匹馬,這些馬都是輕車都尉孔六調來的,每一次出場的馬都是新的,並且性情都很溫順,這是為了保證貴女們的安全,畢竟烈馬難馴,倘若讓這些女學生們摔著了,可不是什麼小事。

 前面的人沒有停頓,依舊悠悠地往前走,過了許久,有聲音傳來。

 整個馬場為圓環形,馬場起點即為終點。終點處立著整整齊齊的一排箭靶,上面已經橫七豎八地立了一些箭矢,更多的箭矢落到了地上,負責記錄的小童將每一次結果記錄在冊。

 “我也不知。”

 跑馬場很大,足夠六匹馬並列在馬場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