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悔婚

 葉世傑發現,自己已經不由自主地偏向相信姜梨了。其實他和姜梨見面的次數也不多,能說得上話的更只有短短兩次,兩面之緣,自己就這麼信任她了麼?

 “不是說,明義堂校驗的魁首過幾日宮宴當進宮面聖,陛下親自授禮的麼?宮宴之上,來的人可不少,都是燕京城的世家大族,倘若在宮宴上弄出點什麼動靜,可就真的名聲掃地了。”

 姜梨說葉家乃商戶,要與葉家斷絕關係的話,會不會真的是有人在背後指使,為的就是讓姜梨和葉家割裂開來,再無往來?

 “是要讓她……”季淑然恍然大悟。

 “我當時年紀小,外祖母又遠在襄陽,我娘走得早,父親政務繁忙,多是由繼母看管。我說了什麼,未必就不是有人教我,或是有人威脅我說此話。”

 “當初中書舍郎沈大人的夫人沈夫人你可還記得吧?那般好好的美人兒,若是論容貌論才華,進宮都進得,可最後還不是遭萬人唾棄?你瞧她死了,連個為她說好話的人都沒有,可不就是當著貴人的面兒做了醜事?這姜梨也是一樣,姜梨還不及那位容貌才華呢,還有殺母弒弟的名聲在身,但凡在宮宴上出點差錯,可就是真的再無翻身之地了。”季陳氏緩緩道來。

 這種情況下突然提起姜梨的近況,應當很突兀吧?葉世傑真打算不寫了,可每每想要擱筆的時候,又想起姜梨與他說的話來。

 她說得輕鬆,卻讓季淑然一瞬間明白了,眼前似乎都出現了姜梨被人指指點點的畫面,令她激動又快慰。

 葉世傑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把姜梨也寫上去。這麼多年來,葉家從沒有人提起過姜梨的名字。多年前姜二小姐的那句話徹底寒了葉家人的心,更讓葉老夫人大病一場,從此後,葉家只當沒有這位表小姐,連帶著葉珍珍也沒人敢提。

 “這件事我來安排,宮宴之上,我會為她好好安排一個‘情兒’的。”

 姜梨也得了明義堂校驗的

 季陳氏瞧了季淑然一眼,道:“笨,眼前不就有一個?”

 短短几行字,已經交代了自己,剩下的……葉世傑提著筆,猶豫起來。

 季淑然不解。

 他此番得了國子監校考的

 “我聽聞此次國子監榜首是葉世傑,那是葉珍珍的孃家。姜梨和那葉世傑好歹也是表兄妹,表兄妹什麼的,最容易生出點事兒。之前姜梨不是還在街上替葉世傑解圍麼?我猜,指不定他們真有什麼。”

 葉世傑坐在桌前,正在寫信。

 季淑然臉色一沉:“你說葉世傑?憑什麼讓她這般便宜?”在季淑然看來,葉世傑勉強算青年才俊,現在更是國子監榜首,姜梨嫁給葉世傑,實在是便宜了葉世傑。還不如讓姜梨所嫁之人一無所有,人人都瞧不上的醜惡懶漢,這才解氣。

 國子監不遠處的一間宅院裡,屋內點起了燈。

 “我的好妹妹,你可要想得長遠些。姜梨嫁給葉世傑真的好麼?”季陳氏不緊不慢道:“葉世傑如今中了魁首,日後就要為官,雖然季家不把他放在眼裡,但總歸瞧著礙眼。葉家要是靠葉世傑起來,姜梨就有了外祖家依靠,到那時,你想動姜梨就更難了。”

 她又離那兩個人近了一步。

 “宮宴之上,倘若葉世傑和姜梨有了首尾,大白於人前,聖上大怒,定然遷怒葉世傑。葉世傑升官無望,還會被人戳脊梁骨,姜梨聲名狼藉,這兩人就只得成親,可是成親後,真的就會相敬如賓?”季陳氏娓娓道來:“葉世傑因姜梨毀了前途,必然對姜梨有怨,葉家也會因此怪責姜梨,夫妻二人要是有了嫌隙……”季陳氏一笑,“要想過得好,可就難如登天,到那時,你再去從外頭尋幾個貌美的丫頭,或者買通姜梨身邊人,時時挑撥幾句,不怕葉世傑和姜梨成不了仇。”

 誰又奈何得了誰呢?

 “而一樁姻緣裡的仇人嘛,女子總比男子難過得多。”季陳氏繼續道:“待那時候,姜梨身在襄陽,你要是想法子對付她,比現在容易得多。”

 如今再入宮,勢必是會見到永寧公主。倘若是宮宴,或許還有沈玉容。只是這回她不再是沈家婦,而是姜家女。

 季淑然茅塞頓開。

 她目光微沉,或許在那時候,永寧公主就已經瞧上了沈玉容,開始打沈玉容的主意。自己被當做絆腳石,卻還傻傻的不自知。

 讓姜梨和葉世傑“有情”,既能毀了葉世傑的前途,斷送葉家希望,讓葉家無法翻身,還能讓姜梨嫁到一個對她有怨的夫家,事事不順。

 姜梨失笑。回想起來,上一次見到洪孝帝,還是沈玉容中狀元以後,宮中夜宴,她作為沈玉容的家眷一起前往。無數人羨慕她這位新科狀元夫人,畢竟沈玉容風流倜儻,還前途無量。那時候永寧公主還與她喝了一杯酒。

 只要嫁到襄陽,季淑然相信,她有一萬種辦法讓姜梨生不如死。

 “姑娘這回得了魁首,聽說得了魁首的人要進宮,皇上親自授禮。”桐兒想到了什麼,“姑娘豈不是馬上就能進宮面聖了?這可是皇上賞下的賞賜,是無上的榮耀,日後就再也無人敢欺負姑娘了。”

 “多謝姐姐提點。”季淑然這回對季陳氏算是心服口服,道:“姐姐的法子比我周全多了。”

 上輩子,她就是太過不在意名聲,才讓人拿她的名聲做了刀鋒,如今她就要賢名滿天下。戴著面具做事,總要簡單許多。

 “比起宮裡的麗嬪,你我二人還差得遠。”季陳氏道:“你現在趕快去安慰安慰幼瑤,她自幼被人寵著,周彥邦這般羞辱與她,她心裡定是難過極了,切莫讓她衝動之下做出傻事壞你計劃。”

 外人看到,只會說她宅心仁厚,心胸寬廣,不但有才華,還有德行。咄咄逼人總顯得太過計較了些,說句話又不礙事,也不妨礙結局,為什麼不?

 季淑然心下一凜,道:“我省得,我現在就去。”

 姜梨笑道:“即便我不說,孟友德也會尋個由頭讓這場賭約作廢,或是給我道歉,總之不會讓孟紅錦真的顏面掃地。就如若是我輸了,父親也會想法子推脫這場賭約。結局本就是註定的,眼下我這樣說,反而能得個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季陳氏滿意地點頭。

 桐兒有些失望,道:“那可真是便宜她了。”

 另一頭,桐兒將打聽來的消息告訴姜梨。

 “想作數,可惜作不得數了。明日孟紅錦肯定不會出來,屆時你們便找幾個人在國子監門口聲言,我心裡體諒孟小姐受驚,那場賭約本也是玩笑,就此揭過,日後不提。”

 “說是三小姐心情十分不好,瑤光築的下人們都被責罰了一遍,有人瞧見三小姐還哭了……”

 白雪聞言,問姜梨:“那姑娘和孟小姐的賭約還要作數麼?”

 姜梨放下手裡的書,奇道:“哭了?”姜幼瑤能為之生氣的,大部分都與自己有關,可姜梨不認為自己能把姜幼瑤氣哭了。自從校驗過後,她可是呆在府裡,哪裡也沒去,和姜幼瑤並沒有犯衝。

 孟家是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是啊,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後來聽說季氏安慰了好一陣子,可老爺又發火了。”

 如果不出所料,明日孟紅錦就會被放回來,不過在這期間,孟紅錦遭受了什麼就不得而知了,或許是受到巨大的驚嚇,又或許,永寧公主也在孟紅錦身上留幾個疤。

 姜梨更加不明白了,只是她才來姜府不久,又沒辦法在姜府安排自己的人,除了芳菲苑以外,其他院子裡的事都只能靠桐兒幫忙打聽,這樣打聽來的消息,總是不怎麼周細的。

 這是她猜到的事,孟紅錦應當不會好了。永寧公主折磨人的手段姜梨是見識過的,這回孟紅錦可能讓永寧公主永遠地留疤,孟紅錦能好過才怪。

 才說了這句話,就聽見門外有人喊她的名字:“姜梨!姜梨!”

 姜梨點了點頭:“知道了。”

 是姜景睿的聲音。

 明月進來後,將門掩上,上前低聲道:“姑娘,奴婢打聽過了。那孟家小姐現在還沒回府呢,孟家夫人在府裡等著,孟老爺出面周旋去了,好似這回永寧公主不肯罷休。”

 “二少爺又來了。”桐兒撇了撇嘴,姜景睿來得太頻繁,芳菲苑裡的茶都要快被喝乾了,新茶要下個月才送來。

 姜梨道:“進來。”

 姜景睿瞧見桐兒的神色,嚷道:“姜梨,你好好管管你丫鬟,我是姜家府上的二少爺,旁人求著我我還不過來,我來這裡,你這裡是蓬蓽生輝,你看她是什麼表情?”

 桐兒依言把銀子收好。明月在外頭敲了敲門。

 姜梨也懶得糾正他胡亂的說辭,只道:“你來到底又有什麼事?”她本來是一個極有耐心的人,待人也算和氣,奈何姜景睿這人實在能胡鬧,說的話又不太中聽,是以姜梨都不怎麼歡迎他。

 她道:“把銀子收起來吧,日後用得上。”

 姜景睿造作地四下顧盼了一番,拉著姜梨進了屋,將門關上。姜梨心中無奈,芳菲苑要是有了內賊,只怕一看姜景睿這副模樣都曉得他們要商量密事,生怕別人不曉得他要說話似的。

 親疏有別,一看便知。

 姜梨等他把門關上,自己在木幾前坐下,姜景睿熟門熟路地讓白雪給他倒茶。

 姜梨並不感到意外,姜元柏對一個離家八年的女兒,除了愧疚以外,實在很難有特別深厚的感情,自然是對長養在身邊的姜幼瑤更疼愛,如今姜幼瑤失落,姜元柏更不會大張旗鼓地為姜梨慶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