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5 章





他沒空折騰。




一百兩說得容易,可寶瓶村裡沒一戶人家能拿得出來。當是廢紙,怎能隨隨便便……




隨隨便便放在了他掌心。




他猛地抬頭,年輕夫子的指溫透過銀錢傳入掌心。燙得他心上一顫。




方問黎一襲長衫,外套著毛領大氅。眼如墨,發高束,薄唇輕翹靜望著他。




君子如玉,儒雅溫潤。




山村寂靜,冬日寒涼。忽然之間,恍惚唯有眼前一抹豔色。




他輕哄道:“交錢了,小魚老闆可交人?”




陶青魚怔愣。




方問黎注意著隔著銀票交疊的手,也沒有移開。




他問:“沒想到是我?”




陶青魚笑笑,可神情又是苦的。他收回手無力垂在身側。“方夫子別開玩笑,我開不起的。”




“不開玩笑。”




“生意人要誠信為本。我按你說的先交錢了,小魚老闆可交人?”方問黎矮身緊盯著人問。




“我不要。”




陶青魚提步就走。




()而身後,那和藹婦人看著他倆。目光漸漸柔和。




方問黎隨著他一起走。看他單薄的衣服又脫了大氅給他披上。




“我能幫你。”




陶青魚停下,杏眼望著他。一張臉被兔毛託著,瘦得雙頰都凹陷了。




“為什麼?”他眼裡是真切的疑惑。




方問黎自嘲一笑,道:“也是幫我自己。”




陶青魚還是搖頭。




他自認他倆的交集就是賣魚。他們是客人與攤主,是書院夫子與賣魚郎。




他不會自作多情地以為他倆關係已經到了能互相幫忙的地步,也不覺得自己有能耐幫他。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方問黎慢慢挺直身子,定定注視著離他越來越遠的人。




他忽然笑了一聲,笑意卻不達眼底。




到底還是要這樣做。




他道:“你想去錢莊賣魚塘?我問了,還是按照原來薄田的價錢才能賣,最多十兩。”




“若是貸,也只能貸抵押的三倍。三十兩。”




陶青魚忽然想笑。




卻沒曾想唇上傷口又裂開,血溢了出來。




他背對著人喃喃:“少一點也是一點。”




“和我成親,我給你二百兩。什麼時候成親都可以,你只需要點個頭應下。”




方問黎攔在他前面,微微矮身。




高大的身軀幾l乎將陶青魚整個籠罩,好似將風霜擋在了外面。




“二百兩?”陶青魚這才又看他。




方問黎心中堵得慌。




“嗯,二百兩。”




陶青魚揚起笑,小心試探問:“可以借嗎?”




方問黎別開眼,狠下心道:“不可以。”




“我需要成親。”




陶青魚像是確定了什麼,笑容真誠了。




他唇角還溢著紅絲,臉上沾滿風霜,髮絲都沒有從前那般光澤黝黑。




但此刻像難得喘息般地一笑,讓方問黎得以窺見從前鮮活陽光的小哥兒L。




“好,我答應你。不過我只要五十兩就可以了。”




方問黎也笑。




他伸手,只輕輕碰了碰哥兒L額角的碎髮。




頂著哥兒L疑惑的眼神,他將手攤開,露出裡面握了許久的竹葉。




“不用,既是成親,便不該虧待你。”




他知道,哥兒L在確定他有所圖。知道他圖什麼,自己又給得起,這銀票才能拿得。




他還知道,這銀票他當是借的,以後必定想還。




哥兒L不是富足生活養出來的單純哥兒L。他摸爬滾打,倔強生長。從來都知道,世間沒有白來的便宜可佔。




方問黎將那一百兩重新遞過去。




看著哥兒L接過,他既鬆了口氣,也心揪得藏不住戾氣。心中翻湧,後悔至極。




若沒有這場意外,他都準備好了將人娶進門。若他再早一點提親,也費不




著用這種傷人的手段。




可即便如此,陶青魚並沒表現出被冒犯的憤怒與不甘。




他依然目不轉睛地看著那薄薄的一張銀票。




方問黎閉眼,藏住心中陰暗。睜眼又成了那溫文爾雅的教書先生。




“小魚。”




“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好。”陶青魚收緊五指。




他沉了口氣,圓眼滿是誠懇。“謝謝。”




乘人之危也好,別有所圖也罷。不管如何,這個時候幫他,就是他的恩人。




方問黎一滯。




他移開眼,很輕地道:“嗯。”




謝謝成全。




*




“我要上縣裡拿藥。”




“我隨你一起。”




陶青魚無所謂,他看著還站在後頭的老婦人道:“那位……”




方問黎:“她是我師孃。介不介意她去一趟家裡?”




“不說別的,只是代我看望一下家中長輩。”




陶青魚想了想,點頭:“好。”




既然答應了人家,就該說到做到。




方問黎眼尾輕彎,周身冷意消融。




方夫子真心實意笑起來的時候男色無雙,可惜面前的人無心欣賞。




*




方問黎跟陶青魚的事兒L,像陶父所說的,只要哥兒L答應了就可以。




現在陶青魚答應了,但他以為的只是交易。




長輩那邊,方問黎還是希望該如何就如何。以這種方式獲得哥兒L同意只是無奈之舉。他們的婚事,該是名正言順的。




方問黎走到老婦人面前說了幾l句話。她卻衝不遠處等人的陶青魚笑了笑。




等方問黎過來,陶青魚就默默走著。




出了村子,正要越過路上停著的馬車,衣袖輕輕被拉住。




“坐馬車去可好?”




路邊停著兩輛馬車,車伕揣著個手坐在外面。




陶青魚也沒堅持,點了頭。




一步跨上去,餘光瞥見試圖來扶著他的手。他對人客氣笑了笑,將肩上差點落到地上的大氅拿下來。




進了車廂在側邊坐好,陶青魚等著把大氅還給人,但馬車都走了方問黎還沒進來。




陶青魚掀開簾子。




方問黎察覺,看向他。“簾子放下,有風。”




陶青魚:“你不進來?”




“嗯。回去坐好。”




陶青魚看他與車伕擠在外面,後知後覺意識到他在避嫌。




“給。”




“不用,你披著……”




陶青魚將大氅一塞,留下一句:“冷了遭罪的是自己。”




簾子飄動,哥兒L已經坐了回去。




方問黎將大氅穿上,手指輕輕摩挲著似留有溫熱的地方,眼裡暗色不消。




車伕目光直視前方,看似認真駕馬,實際在想:




知道邊上這個主是不喜歡理人的




(),沒想到對自己未來夫郎這般柔和。以後怕是個疼人的。




*




老婦人等著兩人離去正打算往陶家去(),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衣服,又回馬車去拿了件素色的披風。




陶家。




因最近的事兒L,陶家院門緊閉,籬笆裡只能聽到幾l聲軟糯的小孩聲音。




隔壁秦梨花弄著雄黃水繞著院牆根兒L轉了幾l圈,見陶家的大人還沒從屋裡出來,終是轉不下去了。




她將東西一放,走到自家籬笆邊探了半身看去。




陶青嘉頭一轉,將青芽、青苗護在身後,敵視地看著她。




秦梨花臉色難看:“小兔崽子,你什麼眼神兒L!”




“秦梨花!你想死是不是!”楊鵲就在屋門口坐著,聽聲兒L走出來。




“上次的事兒L還沒跟你算賬,你倒自己撞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