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那幾個小的呢?”




“練字呢。”




“用不著你操心。”楊鵲道。




“你小錦叔拿了酒樓用的草紙給他們,厚厚的一沓,夠用半年了。”




陶青魚半眯著眼睛,周身被火光烘得暖洋洋。聽著柴火的嗶啵聲,陶青魚心湖平靜。




爺爺三兄弟,三爺爺家混得最好。也跟自家關係親近些。小輩當中,他又從小跟著小錦叔長大,小錦叔自然他對自家多些關照。




另一面兒,家族為重深入每個人心中。站在陶氏宗族的立場上,多出些人才也是陶家族長所樂意看到的。




家裡幾個孩子都不笨。




小錦叔常年在外,能幫的地方有限,陶青魚還是想送他們去學堂。




尤其是青嘉,如今正是上學的年紀。再耽擱下去就晚了。




他歪著身子,肩膀抵著楊鵲的肩膀。纖長的睫毛被火光覆了一層金黃,蓋在琉璃一般的眸子之上。




他盯著灶孔裡的火苗,發著呆。




方霧看他一眼,手上揪麵疙瘩的動作加快。




鍋裡放了一點點豬油,麵疙瘩下去咕嚕滾個幾開,放滿了青菜葉子。撒上一點鹽就行了。




嫌嘴巴淡的就用鹹菜就著,吃完一碗差不多就夠了。




“端碗吃飯。”




“魚哥兒,別又睡著了。”




陶青魚腦袋微動,歪頭靠在楊鵲肩上。“不想動……”




方霧笑:“那小爹爹喂?”




陶青魚不情不願站起來,嘀咕繞過他小爹爹身後。“多大人了,還喂。”




吃完飯,一家人就著做飯溫出來的熱水收拾收拾就睡覺。




聽著雨聲,疲憊的身子很快拉著意識墜入夢中。




次日醒來,雨還在下。山村朦朧,浸透在霧氣當中。雞鳴聲聲,正是起床的時候。




一下雨,氣溫驟降。




陶青魚只覺得自己的被窩也變成了冰坨子。翻個身,冷風從縫隙中灌入,睡意被一掃而空。




今日是修不成屋頂了。




雨下了一夜,路上的泥都被泡軟了。還得愁怎麼把東西帶到縣裡去。




吃飯的時候,陶有糧道:“天氣不好,縣裡該是沒人也,不好擺攤,要不……就算了。只把大夫請來看看。”




請大夫來看花費貴些,但把陶興永搬到縣裡去,他人也遭罪。更別提要是路上涼了或者磕到了,再生什麼病就更不好。




陶青魚想了想。




“先去看看,能擺就擺。”




陶興旺也默默點頭。




能掙一點兒是一點。下雨而已,租個棚子就行了。




陶有糧心裡嘆氣。




鄒氏撫了撫他後背,道:“歇一歇吧,都忙活好些天了。別以為年輕就能隨便折騰。”




陶青魚:“沒折騰,下雨而已,多大點事兒。”




兩個老的拿他們沒法子。




真真就是一個種一代代生出來的,活像他們自己。




陶有糧繃著臉道:“隨你們。”




為了趕早多掙些,吃完早飯陶青魚跟陶興旺就出門了。




寶瓶村去縣裡的路雖是大路,但不是官府常年修整的官道。下了雨之後,路上泥濘,打滑不說還盡是坑窪。




板車不好推,陶青魚就跟陶興旺一人一個揹簍。




擔心小金魚在揹簍裡撞來撞去,乾脆也用手拎著水桶走。也好時常看著點兒。




一手撐著傘,一手拿木桶。小心翼翼走到街上時,褲腿全是泥點子。好在穿的是皮面的短靿靴,腳底沒打溼。




像陶




老爺子說的,下雨不好做生意。




路上行人匆匆,買了東西就歸家。




陶青魚先跟陶興旺一起去租了棚子攤位,放了東西就去進福巷拿傢伙。




剛進巷子,就見著阿修搬著東西出來。




“小魚老闆,我先去了啊。還是上次那位置不?”




陶青魚呆滯一瞬,點頭。




“你怎麼知道我們來了?”




阿修一臉喜氣道:“我買菜瞧見的。主子在屋裡等你。”




“對了!你幫忙勸勸他,他生病不去看大夫,我怎麼說都沒有用。”




陶青魚依舊揹著他的揹簍,傘面蓋在上面,雨水滴滴答答掉落。走動中,衣襬沾染雨水也被洇溼成了深色。




不看大夫?




方夫子還真像他醉的時候,孩子心氣。




陶青魚想到他醉酒後皺眉喝下的那一碗醒酒湯。難不成還怕吃藥?




目送阿修走後,他才過去敲門。




“門沒關。”低啞的男聲傳出,帶著幾聲悶咳。




陶青魚推門進去,就見方夫子撐著傘出來。他唇色紅得不正常,眼微垂,沒什麼精神氣。




陶青魚瞥了一眼他依舊仙氣飄飄的穿著,心道:又是為了風度不要溫度的。




上到屋簷下,陶青魚將傘擱在下一步臺階。他將揹簍裡的包裹打開,披風拿出來遞過去。




“你也不怕冷。”




方問黎懨懨只抬了下眼皮,不接。




“你披著。”




“我今日穿得厚,不冷。”




看方問黎依舊不動,陶青魚咬了下腮幫子肉。腦中忽然想到他醉酒時,叫他喝藥的語氣。




他悄悄握緊手,醞釀了下。




在方問黎看來時,盯著他眼睛沉聲道:“披上。”




方問黎一怔。




長睫像蝶翼輕輕顫動,慢慢矮身下去。“沒力氣。”




聲音啞啞的,聽得人心軟。




陶青魚僵直一瞬。




悄悄紅了耳垂。




他快速展開披風,墊著腳往他肩上一罩。仔細正了正位置才繫好。




方問黎看著哥兒忙活,心中暖流拂過,禁不住這般愛護地低頭。額頭抵在了哥兒肩上。




陶青魚要推開。




他悶咳著,慢吞吞道:“暈……”




陶青魚停住,輕嘆一聲。




挨著自己臉側的皮膚滾燙,再燒下去人得燒糊塗了。




“你站直,我帶你去看大夫。”




哥兒身上清淡的皂角香繚繞鼻尖,方問黎偏過頭將額頭虛虛貼在他頸側。




他難得疲憊地閉上眼睛,放任自己。




這一刻像是在做夢。




“方問黎?”




“別暈過去了。”




陶青魚也顧不得什麼靠著不靠著,高燒過的人知道燒起來人有多難受。




他直接將男人手抬起來搭在自個兒肩膀,撐起傘就帶著人去周氏醫館。




“都這樣了,還不去看大夫。你是想燒糊塗嗎?”




往日生病也好,受傷也罷,方問黎從不奢求這種被他視為憐憫的舉動。




但這一刻,看哥兒細弱的肩膀撐著他。




即使只剛剛稱得上一句朋友,也能聽見哥兒卻含著擔憂的話。




他發覺他其實期盼得緊。




只不過是對人……




對他的小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