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1 章





手已經撫上腰側手槍,安室透面色冷凝,打開門放輕聲音踏入屋內。




空氣中有淺淡的木質香,熟悉而冷冽。




嫌犯非常之大膽,沒關陽臺門,也沒抹除自己來過的痕跡,甚至膽大妄為到——




還霸佔了他的床。




床上的被子隆起一個能容納一人的弧度,裡面的人把自己裹成了賣相糟糕的春捲。




害他提心吊膽把遊輪翻了大半,到處找的罪魁禍首,此時就這樣沒心沒肺地睡著,看上去睡得還挺香。




搭在槍上的手放下。




安室透眉眼間的警惕淡下大半,邁步過去,果然看見“春捲”開口的位置露出一個茸茸的小卷毛腦袋。




他張了張嘴,深吸一口氣,感覺一堆亂七八糟的情緒翻湧上來堵在喉嚨,讓他罵不下去也高興不起來,硬生生被松田伊夏的操作折騰成了調色盤。




五味雜陳。




少年大概之前把腦袋全部埋進被子裡,一直等感覺太過悶熱了才拱出來,所以頭髮全數蹭亂,這種捲髮實在太過容易炸毛,此刻就比平時還要蓬鬆柔軟數倍。




臉頰被被褥和枕頭擠出小小的、更為圓潤的弧度。




安室透嘆了口氣,伸手不算溫柔地揉了一把他的腦袋:“要我戳破你嗎?”




——呼吸雖然綿長




平緩,但以他對松田伊夏的瞭解,對方恐怕根本就沒睡。




就算睡了,在他推門進來那刻也醒了。




松田伊夏這才睜開眼睛。他眼眸裡有幾分真實的睏倦,像是一層淺淡而輕柔的薄紗,削去了平日裡眉眼中的明銳和濃麗。




也褪去了原本那些因此而起的疏離感,流露出一分幻境般的真實。




他惡人先告狀:“你跑到哪裡去了,我等了你好久好久。”




“......等我?”




“本來要等你一起看日出,結果你現在才回來,都沒有了。”




安室透餘光看向床頭櫃。




他臨走時這裡還空蕩一片,只有一盞小小的床頭燈,但是現在,上面卻放了一個玻璃酒瓶。




酒瓶較小,堪堪兩滿杯的量,此時已經少了三分之一。




旁邊有一個高腳杯,裡面只剩下淺淺一個底,看來帶來這瓶酒的人已經在等待時忍不住喝了一點。




怪不得房間裡有若有若無的果味,又是果酒。




爛熟到奢靡的甜。




但松田伊夏是個騙子。




誰知道這些堆積起來的驚喜,這被啟瓶的美酒,乃至鑽進他被褥裡,現在渾身上下都染著他洗髮水和沐浴露香味的少年,是不是一場精心策劃、步步為營的騙局。




等著人自投羅網、甘之如飴。




安室透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忽得嘆氣。




他伸手,五指併攏,捂住了那雙眼睛。




松田伊夏哼出一聲疑問的低吟。




但他卻沒躲,任由自己的視覺被全數剝奪,陷入一種被陽光融合的昏暗色塊當中。




纖長、略帶捲曲的睫毛撓過手心,輕如羽毛,帶來延綿不絕的癢意。




呼吸撒在手側。




輕柔、綿長。




似一場燎原的火。




斂眸,睫毛投下的陰影掩蓋了眸中的情緒。




安室透俯身,低聲開口:“......我能信你嗎?伊夏。”




空氣忽得停滯幾秒。




松田伊夏笑起來,慢吞吞地、惡劣地故意朝他手側吐了一口帶酒香的呼吸:“偵探先生,這是什麼意思,你覺得我哪裡騙你了,要這麼問?”




金髮男人沉默下去。




此時此刻,那雙異色的眼眸被籠住,他終於第一次在少年面前,洩露出幾分自己真實的情緒和表情。




他是松田陣平的弟弟。




乖巧、聽話、懂事。這幾個詞是他對對方的第一印象,在七年漫長的時間裡,構成了一層薄薄的底色。




直到第一次見面,這層底色被全數打破。他覺得對方危險,需要提防、調查,但少年又總有出其不意的招數,讓他不知該擺出何種態度。




他的身份並不簡單,也不可能簡單,行為處事全都與危險同行。




但卻會違背行事地在停運的電梯裡捂住他的雙耳,小心說“還他一次”,也會在黑暗中引他抽走腿側的匕首,去應




對他至此都不知的危險。




也會在凌晨捂著腹部驚醒,在剎那間豎起藏在軀殼裡的刺。




莫名其妙,卻讓他在心裡總留有一絲餘地。讓他每一次起火上頭,去用理性審視松田伊夏的立場、手段乃至身份時,覺得他並非無藥可救的惡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