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最後一課

               　　七月仲夏，陽光暖醉。

　　不知不覺間，東昇的太陽悄無聲息地斜在了天的西邊，溫暖的陽光傾瀉在校園內，青綠色的草皮染上了一層金黃。

　　懵懵懂懂中，江川市一中的高三學子已經踩在了高中時光的尾巴上。

　　即將畢業，高三年級在狂歡。

　　在離別的愁緒裡，有學生在吵鬧和撕書聲中宣洩著那講不清道不明的思緒，也有學生在彈吉他似乎訴說著少年幾愁，還有學生把女生堵在樓梯轉角處、小森林裡，具體幹些啥，卻是不為外人道了。

　　高三156班是安靜的。

　　王明榛，這個受人尊敬的老人的到來，讓學生們浮躁的心安靜了起來。

　　他慢慢講道：「同學們，說起來，我有些自私了。這個時候，本來不應該來影響你們的心情，但是，我總想著你們是我帶的最後一屆學生了。我想站在這裡，給我三十多年的教師生涯畫下一個圓滿的句點。希望你們原諒，佔用了你們最後的寶貴時間。」

　　王明榛拄著柺杖又站了起來，向臺下學生鞠躬，說：「上課。」

　　「起立。」

　　「同學們好。」

　　「老師好。」

　　「坐下。」

　　「同學們，請翻到楊絳的《孟婆茶》。」

　　這篇文章王明榛已經不知道在156班上講過多少次了。

　　張雲起滾瓜爛熟。

　　156班的學生滾瓜爛熟。

　　王明榛沒有帶教案，他拄著柺杖，這時候竟也不咳嗽了，他倚在講臺上，聲音很慢，語調輕溫，和以前一樣，為學生們朗誦這篇他最鍾愛的文章：「我登上一列露天的火車，但不是車，因為不在地上走；像筏，卻又不在水上行；像飛機，卻沒有機艙，而且是一長列；看來像一條自動化的傳送帶，很長很長，兩側設有欄杆，載滿乘客，在雲海裡馳行……」

　　句句隱喻，彷彿夢囈。

　　七月盛夏，窗外漫天飛雪。

　　王明榛卻是恍若未聞，猶如呢喃。

　　在那一段時間裡，教室裡和教室外彷彿變成了兩個世界，張雲起偶爾抬頭的時候，看到一道陽光將教室一劈為二，光柱下有點點碎塵，那個老人就這麼站在碎塵之中，不緊不慢、娓娓道來，每一粒碎塵都炫目地飛揚著，構成了他高中生活最後的圖景。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楊絳的《孟婆茶》讀完了，王明榛沒有做註解，這篇閱讀理解文他已經講解過很多次了，想要記住的，都應該記住了。

　　在學生們的注視下，他拿起白色粉筆，拄著柺杖轉身走到在黑板下，然後寫下九個遒勁有力的字：「慢慢來，想開點，向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