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3 章

壽北市,黃陂營。




據說這住得大多是從隔壁黃陂縣搬遷來的人,雖然相隔不過百里,兩邊飲食習慣卻相差甚多。




壽北人米飯為主食,黃陂人面食為主。




秦溪一個人帶著三個孩子從公共汽車下來時,孩子們立刻被巷口炸油條的小攤所吸引。




街道兩面許許多多的包子燒餅和麵條店,壽北人愛吃的米粉倒是不見蹤影。




繁華,擁擠,而且“煙火氣”十足。




“三姐,你找的人就住這裡?”




平平由秦望家揹著,秦溪抱著安安,四人慌亂躲過差點撞上他們的獨輪車,站在路邊一陣大喘氣。




擦身而過的獨輪車歪歪扭扭倒到路邊,推車的男人罵罵咧咧地上前踢了車上柴火兩腳。




然後……疼得自己先扭曲了臉。




壽北市日新月異的發展在黃陂營好像凝固了,景象還比不上十年前壽北人的環境衛生意識。




說好聽點叫煙火氣,其實就是髒亂差。




街上汙水橫流,包子鋪門口停著馬車,馬兒正在歡快的拉屎。




好像每家店鋪門口都是潮乎乎一片,沒一處能落腳的地方。




“我專門找尹鵬同志打聽過,就住這塊。”




秦溪也是一陣後怕,剛才要不是反應快,車上的柴火就刮到了安安小臉。




“不是說那個爺爺是御廚嗎?怎麼會住在這麼亂的地方。”秦望家不解。




“你真以為買房子搬家那麼容易?”




要真靠秦海和張秀芬的工資,秦家人恐怕一輩子都要擠在大雜院裡生活。




那才是老百姓們真正的生活狀態,而不是像秦家這樣已經步入吃穿不愁的生活狀態。




“姐,你看安安。”




秦溪把遮住安安臉的帽子往上挪了挪,立刻露出雙興奮得四處亂轉的眼珠子。




才十一個月的嬰兒,聰明勁兒看著就跟三四歲的孩子。




黑葡萄似的眼睛好像能讓人讀懂情緒。




“我們趕緊找吧,太陽一落山冷得很。”




近幾年的天氣越來越奇怪,去年秋天熱得跟夏天一般無二,今年才初秋,天就冷得要穿上薄棉襖才行。




秦溪把安安抱向前,任他好奇地四處打量。




“三姐,你找廚師,帶我們來幹什麼?”




秦望家顛了顛揹帶裡睡熟的平平,今天幾人正睡著午覺就被喊起來,莫名其妙地跟來了這。




“林大廚非常喜歡孩子,而且特別是學習成績好的孩子。”秦溪眨眼。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林大廚性格古怪,但對孩子例外。




關於這位大叔的事,秦溪全是從尹鵬和李副院長那聽來。




當初市法院邀請林大廚的兒子掌勺食堂,但因為那位學藝不精,間接成就了報刊亭小吃店的一群固定食客。




林大廚聽說後,喝令兒子辭去了大廚一職




,並沒有跟到新法院去。




林大廚之前曾在國宴廳裡當了幾年廚子,後來遭人陷害下放改造,平反之後不願意再從事廚師一職,就在黃陂營裡幫人做燒餅為生。




秦溪沒把握能說服老爺子出山,所以特意帶了幾個小說客來,希望能起到作用。




穿過街道,一棟挨著一棟的筒子樓出現,看這個密度,中間的那幾棟房子恐怕沒有多少陽光。




秦溪按照尹鵬打聽來的地址尋到那棟樓。




正是剛才說沒有陽光的中間一棟。




走過第一排到第二排,濃重的黴味搶先撲來,一樓牆面上爬滿了青苔,牆邊的陰溝裡臭氣熏天垃圾堆滿。




汙水從溝裡流出來,又溼又滑,走路得相當小心才行。




“就是這了。”秦溪抬頭看向牆壁上寫著的二棟三號,抬腳在邊上的臺階颳了下。




“臭!”




突然,一道清脆的孩童音響起,平平還在熟睡中,秦溪低頭一看,驚喜地“啊呀”了聲。




十個月安安連牙牙學語都沒有,黎書青還擔心孩子是不是語言發育有些遲緩。




沒想到竟然直接跳過了學舌,開口就如此清晰。




可惜現在不是歡喜的時候,四周惡臭快把幾人燻暈了。




匆忙爬上三樓,樓上的氣味從臭味轉變成了煙火味,樓道里的牆壁被煙熏火燎的黑漆漆一片。




每家每戶門前都有灶,過道勉強能讓一個人走過。




走道很亮,原本封閉的盡頭牆壁被鑿了個大洞,要是跑快點來不及停下,說不定會直接衝飛出去。




為了排煙,竟是連安全都不管不顧,硬生生給牆壁開了個大洞。




而林大廚家,就在大洞邊緣那邊。




門開著,十來平的屋裡一橫一豎擺著兩張床,剩下的地方擺了張餐桌和衣櫃。




屋裡塞得滿滿當當,以至於秦溪都沒能第一時間看到坐在床上的中年男人。




“你們找誰!”




男人抬頭看到門口探頭探腦的秦溪幾人,語氣聽上去很是不好。




“叔叔您好,我們想找林大廚。”秦溪儘量露出善意的微笑。




“找大廚!”突然,懷裡的安安又跟著脆生生地叫了聲。




男人面色一軟,從黑暗中站起來走到了亮處。




“你們找我爸還是我?”




男人看著三十來歲,鬍子拉碴的有些邋遢,特別是一雙眼睛沒有半點神韻。




“我們找老林大廚。”秦溪笑,這人應該是林大廚的兒子,也就是那位炒大鍋菜下糊上生的廚子。




“我爸去送燒餅應該快回來了,你們有什麼事?”




“栓子,你和誰說話呢?”




正在這時,樓道里一個頭發半白的方臉男人走了過來,白色圍裙白色袖套,身上還沾滿了麵粉。




“林大廚你好,我叫秦溪,是……”




秦溪知道,這位就是正主了,趕忙先自我介紹。




“我想請您出任新餐廳的主廚。”




“不去!”林大廚拒絕得乾脆利落,說完徑直掠過秦溪,瞪了眼中年男人:“不是跟你說了不管誰來請都不同意嗎?”




“爸,人是來請你不是來請我的。”中年男人無奈道。




“請我?”




林大廚這才有些詫異地回頭。




“林爺爺您先別幫著拒絕我三姐,要不這樣,我們到屋裡慢慢說,你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




不愧是參加過無數演講比賽,秦望家換上笑臉,一臉真誠地表示兩個小孩子也累了。




林大廚看了眼睡熟的平平,這才緩了神色。




“進來吧,家裡窄你們隨便坐。”




秦溪悄悄給秦望家挑了個大拇指,跟著林大廚進了屋。




男人讓秦溪他們坐到飯桌邊,安安非要站著,同好奇的眼神不停打量林大廚父子。




“林大廚,我新開的餐廳是以高端餐飲為主,您可以放心展示你的廚藝,廚房就由您說了算,工資上……”




新餐廳秦溪就定了二分廠街的老宅,主打一箇中高端環境。




工資按照每個月五百塊底薪,具體工資跟餐廳效益掛鉤,沒有上限。




而且秦溪還給林大廚開出了個足以令他動搖的條件。




可以帶中年男人也就是林大廚的兒子到餐廳裡學藝,學成之後即可任其他分店的主廚。




中年男人有強烈鬱郁不得志的感覺。




“聽說您一家八口人都擠在兩間屋裡,只要拿到第一個月的工資就可以租個大點的屋子……”秦溪繼續遊說。




秦望家也在旁邊幫腔。




“別看我三姐的小吃店不大,我們店裡的員工每個月工資都能上百……”




中年男人的神色在聽到學藝時就已經產生了劇烈動搖。




祖上是御廚又如何,放在大家都吃不飽的年代,他所學都只能通過看書在腦中演練。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說得正是他的情況。




以至於後來在法院食堂成了大笑話,不得不灰溜溜地回家幫人攤燒餅。




林大廚沉默下來。




擺放在桌上的手無意識捏來捏去,能看出他此刻心裡有多糾結。




忽然,一隻小手拍了拍抓住了林大廚的手指,咯咯地笑個不停。




“香,香香。”




“這孩子覺著您身上有燒餅的香味呢。”秦溪笑。




從看到小桌上做好的燒餅開始,秦溪就對林大廚的廚藝很自信了。




“爺爺拿個軟和的給你嚐嚐。”




林大廚對孩子果然慈祥,聞言立刻笑眯眯地挑選了幾個燒餅分發給秦溪幾人。




涼透的燒餅依然鬆軟,肉餡肥而不膩,齒間迴盪著淡淡的花生香味。




“好吃。”秦望家三兩下就吃了一個餅子,吃完一臉滿足。




他這副意猶未盡的樣子讓林大廚頗為滿意,作為廚師,沒有什麼比廚藝被肯定讓他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