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紅手繩
木倩兮扯下頭上的風衣，右手放進了自己的衛衣口袋，忽然開口對他說：“冷徹把左手給我。”
“幹什麼。”他狐疑地看著她，遲遲不肯伸手，猜不出她又打了什麼歪主意。
“哎呀，快點。”她催促。
他只好將左手伸向她。剛過去，手便被她握住，拉過，掌心傳來溫軟細膩的觸感，軟得讓他心頭一顫。不多時手腕上便被她繫上了一條紅手繩。
看著手腕上多出的紅色編織繩，他不由一怔，連心跳都漏了一拍，抬眸驚訝地看向她。她水靈漂亮的眼眸含著笑意，像是萬千星辰落入其中，耀眼萬分，此時此刻正真誠地凝視著他。
“給你的生日禮物。”她輕聲開口，“祝冷徹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
他愣在原地，胸腔之內心臟瘋狂躁動著，忽然之間百感交集，喉嚨酸澀，什麼話都說不出口，只靜靜看著她。
他是冷徹，也是十一殿，他從沒有信心，也從不敢奢望，平平安安。她卻給了他這樣最簡單、最平凡的希望。準確地在他心湖最中央投下了一塊石子。
見他一言不發，木倩兮以為送得太晚他不開心了，急忙補充：“雖然晚了一天但也送到了。誰讓你一早就出去了，在學校連影子都見不著，等了你一天了你凌晨才回來，這可怪不得我。”
他看著眼前人因為擔心自己不喜歡而心急的模樣，心尖倏地化了。冷徹喉結上下動了動，低沉的嗓音喑啞了幾分，終是開口：“謝謝，我很喜歡。”
聽到他的話，木倩兮很是開心，拉著他的手又盯著看了好一會兒，滿意道：“真好看，不枉費我編了整整一週。”
這手繩，原來是她親手編的。
心底被深深觸動，像是被貓咪軟嫩的肉墊輕輕踩著，陷下去了一片。他沉沉看著她，壓抑著內心翻湧的情緒，就這麼沉默著。過了十幾秒，再開口時，換上了輕鬆的語氣，故意逗她：“難怪。”
難怪？難怪是什麼意思！是覺得她做得難看還是好看！
木倩兮登時皺起了眉，氣鼓鼓瞪著他：“覺得不好看就還我！”
伸手就要搶，冷徹眼疾手快，當即舉高了左手，讓她撲了個空。
他高高舉著手，看著她夠不著而惱羞成怒的樣子，像只炸了毛張牙舞爪的小野貓，覺得可愛極了。冷徹低笑出聲，竟連笑聲都格外好聽：“木倩兮，誰教你送出去的禮物能收回來的？”
她還是第一次見他這麼無所顧慮的笑，平日裡那雙清冷的桃花眼像是被什麼點亮了，鋪滿了笑意漂亮得讓人挪不開眼，木倩兮幾乎要溺在他的視線之中，心跳驟然加速，在胸膛中瘋狂鼓譟著。
方才的氣不知不覺間消散得無影無蹤，她說：“笑起來這麼好看，以後要多笑笑啊，冷徹。”
他似是思考了幾秒，再次開口時，唇角帶著笑意，喉間發出低低的聲音，應了她：“嗯。”
說完又傲嬌地補了一句：“考慮一下。”
木倩兮發現他最近意外地好說話。
“你開心就好，我還擔心你今天受了委屈呢。”木倩兮其實很擔心他今天不僅要罰跪還要受刁難，所以他回來後一直在想著怎麼讓他開心，現在看來，他心情不錯。
“沒有受委屈。只是……還是會不舒服。”說完，他沉默片刻，最終深呼口氣，決定將一直隱藏的心事告訴她。他的嗓音沉了幾分，語氣雲淡風輕，卻似乎覆上了一層淡淡的悲傷，“記得我剛滿十歲就被父親丟在公司和他的親信一點點學習公司事務，沒有人在意我喜不喜歡，在意的只是我能不能做好。我替公司拿下一個又一個項目，談下一樁又一樁難談的生意，只為得到父親的一句誇獎。可是，從來沒有。”
“所以，聽到他說他會親自帶我堂弟時，還是會心裡感到不平衡，是難過還是羨慕，不清楚。”
他介意的從來不是失去掌權的機會，而是這一點。
木倩兮第一次聽他敞開心扉說了這麼多。越瞭解越心疼，他從小時候起，就被迫承受太多。
“很正常呀，”她說，“冷伯父是你爸爸，你當然希望他能多關心你一些。我也一樣啊，如果我爸爸關心別人多過我，我也會生氣。不過，如果他偏愛的對象是你，我一定不會生氣。”
“因為，我也偏愛你啊。在我這裡，你永遠是被偏愛的一方。”她清純乾淨的杏眸裡盪漾著笑意，真誠又自然，用最平常的語氣說出了這番話，彷彿只是在說著稀疏平凡的事。
卻直擊他內心。她總是一次又一次坦然地、毫不吝嗇地向他展現自己的喜歡，好像在和他說還有她在。心尖像長年積雪的山頭，忽然流過了一汪暖暖的春水，冷徹有一瞬的怔愣。
他眼中微微閃動，萬千情緒湧上心頭，令他一時失語。
見他抿唇不語，她湊近臉，黑漆漆的大眼睛明亮有神，盯著他追問：“所以你到底要不要和我回家呀冷徹。”
被偏愛得有些慌亂，他垂眸躲開她的眼睛，輕聲呢喃：“你怎麼總是要我和你回家？”
“因為我覺得我爸媽肯定會很喜歡你呀，你就是我爸媽最喜歡的那種隔壁家的聰明小孩。”她笑著說，“既然我成為不了隔壁家的小孩，那就把隔壁家的小孩拐回家～”
冷徹忍不住抬手輕輕推了一下她的額頭，輕聲道：“隔壁家的笨蛋。”
見他心情好了許多，木倩兮摸著方才他指尖落下的地方，開心笑著：“所以你現在是不是沒這麼難受啦。”
“嗯。”他低聲應她，語氣變得輕鬆，繼續道，“其實，糟心的就只有這一件事，開心的事卻有三件。”
“什麼事？”
“第一件事是，今天祭祀時，父親第一次和我心平氣和談心，最後竟然鼓勵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對於別人來說再普通再平常不過的事，卻能讓他這麼開心。其實，他一直都這麼好哄。表面上看起來高高在上、不食人間煙火，其實一杯奶茶、一罐牛奶，甚至一碗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方便麵，都能讓他心情愉悅。
這麼可愛，她越看越喜歡。
木倩兮感慨：“冷徹你怎麼這麼好哄呀～”
他蹙著眉，不承認：“……，沒有。”
“哦~”她忍著笑，心裡只覺得冷徹這人更更更可愛了，“那第二第三件開心的事是什麼啊。”
“不告訴你。”
“哎！冷徹你怎麼這麼小氣呀，還學會偷著樂了？”木倩兮不甘心，非要他說。
“沒有偷樂。”他回答，喉間發出的聲音低低的，像是透過冰水般清涼透徹，很是好聽。
“那你還藏著掖著！”
他緊抿薄唇，思索片刻，才答她：“反正不說。”
木倩兮不滿地低聲哼哼：“小氣鬼！”
他沒有藏著，其實，這兩件事她都知道。
第一件事是和她吃麵。
第二件事是收到她送的紅手繩。
每一件事裡，都有她。
吃完麵，冷徹果然和約定的那樣，主動收拾了碗筷，默不作聲地端去洗手池。
已經將近凌晨兩點半了，木倩兮疲倦地坐在餐桌前，哈欠連連，望著他默默幹活的背影，心裡的念頭更加強烈了。
她一定要把他拐回家！
洗好碗筷，又將廚具清洗乾淨後，冷徹擦乾淨手，回過身來，便見木倩兮已經抵擋不住睏意趴在桌上睡著了。
他緩緩走到她身前，生怕驚擾了她。
夜色靜謐，她呼吸均勻而輕柔，纖長捲翹的睫毛在她的臉上映下了一道淺淺的影子，白淨細嫩的臉龐看上去軟糯糯的，很好捏的樣子。睡著時的她模樣恬靜乖巧，完全沒了白日裡的痞氣。
冷徹靜靜凝視著她，清雋深邃的眼眸裡，清冷之意漸漸被揉碎，溫柔浮現，像山間涓涓細流緩緩流出。他忍不住伸出手，掌心輕輕覆上她的發頂，白皙冰涼的指腹像觸碰到珍寶一樣，小心翼翼地、珍惜之至地輕撫她的頭髮。
“謝謝。”想起今晚的一切，他徐徐開口，聲音很輕很淡，卻又蘊含真摯的感情，就像一杯氤氳香氣的濃茶。
端詳片刻，冷徹眉宇間附上了淡淡的憂傷與迷茫，他按捺著嗓子間翻湧的苦澀，輕聲道：“可是，我該如何回應你？”
我該如何回應你的真心，該如何告訴你，你偏愛的人，並不像你心中那樣光鮮亮麗？該如何告訴你，你根本不會喜歡我？
他從來沒有被愛的自信，也沒有接受愛的勇氣。